第六章 寒石镇
第二天大雪初霁,夏凇明在其他几人的热情邀请下,也跟着他们踏上了下山的路。经过整个白天翻山越岭的跋涉,四个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位于忽为山山脚下的寒石镇。 一路上他已经通过闲聊了解了不少镇子的情况。寒石镇可不是一般的山中小镇,而是岑州的四大重镇之一,地处交通要道,而且周围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都是兵家必夺之地。即便如今附近已承平百年,可忽为山的半山腰上都还驻有两个营的士兵。 而且镇子因附近山中盛产一种乳白色名为寒石的石料而得名,这种石料质地坚硬,色泽纯粹,无论冬夏摸上去都有一种透凉感,是极为上乘的建筑材料,常用来打造深宅大院的照壁或亭台水榭的桌凳。因此,开采和加工寒石便成了当前镇上最主要的营生。而涂府在这其中,也是做得最大的一家。 “我们家在寒石镇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世代都做玉石生意,不光只有寒石……我今年九月份刚满十二,按照家族传统,这个年纪的族中子弟要跟着家族的商队出门跑上几趟,一是为了熟悉家族产业,二是为了多见见世面,摸清各大城市最新流行的玉饰款式,以免落了潮流……”大概是因为快到家了,涂嘉七明显话痨了许多。 “家风不错啊,不养纨绔子弟。”夏凇明赞许地点点头,转头仔细打量着镇上的光景。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覆雪的屋瓦和青石路面上,映出一片片薄薄的金红,透出一丝丝虚假的暖意。北风穿街而过,带着刺骨的凛寒,让街上寥落的行人缩着脖子快步而过。路边的酒旗在风中裂裂作响,声音空冷,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寂寥。 “有点冷清啊?”夏凇明疑惑道。 “夏兄弟有所不知,这新年将至,外地的行商和马队大多都已离开,剩下来的一两成都是离家较远回不去了,这天寒地冻的,一般也都躲在酒肆和客栈里懒得出门,不过……这光景是比往年更冷清一些,等回府了我给打听打听。”周宜带着伤在寒风里行了一日,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不过精神尚可。 “这镇上最大的客栈是哪一家?” “这个我最清楚!当然是碧桐街街口的旧雨居啊,独栋的四层楼阁,飞檐雕栋,琉璃覆顶,看着就气派!”万子眉飞色舞地插过话。 “看样子没少去?” “哪能啊,我一个下人,没事住客栈干嘛?再说也住不起啊,住上小半个月,老婆本都住没咯!” “那我今晚就住那吧,还得麻烦你们带下路……哎等等!”夏凇明整个人愣在了风里,双手不自然地摸遍了全身上下。 我靠!钱呢?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住毛线客栈啊!睡大街! 涂嘉七没有在意他的窘迫,使劲向的万子使了使眼色,后者立马从身上掏出两枚银锞子,一脸恭敬地递了上去,“夏兄弟有恩于我们涂府,这一点碎银莫要嫌弃,等我们回府后禀明家主,必然还有重谢!” 夏凇明讪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两枚银锞子,“那就却之不恭了……这两天我应该都在客栈,有事可以找我。” 与涂府的三人道别后,夏凇明踏进了旧雨居的大门,顿时一股热闹的气息迎面而来。 此时此刻,十多位来自天南海北的行商正欢聚在客栈的大堂,就着小烧和热卤相互胡吹海侃,相较于街上的清冷,倒别有一番乱糟糟的乐趣。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顶着一顶土棕色小二帽的伙计上前热情地招呼。 “要一间空房。” “我们这天字房还有三间,地字房就剩楼梯口最后一间了,客官您是?” “怎么算?” “天字一宿四钱银子,地字一宿两钱银子。” “两晚。”夏凇明抛过去一枚银锞子,“剩下的来几样好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 夏凇明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坐下,然后拿出剩下的那枚银锞子仔细打量。在手里掂着估摸一两重,有圆润的边角,有点像三角粽的样子,其中一面还印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花纹,估计是当防伪码用的。 虽然一枚银子用不了几日,但自己有这身手,找点事做倒是不难,更何况自己救了涂家二少爷,谢银想必不少。所以暂时不要为银子的事发愁,还是先思考思考下一步的去处。 白天这一路上,他通过各种侧面打听,对当前这个世界的情况还是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如今是翃朝137年,还有三天便是新年,当前所处的寒石镇地处岑州西南,离岑州首府祝岩城有六百里多路,差不多……是重庆到成都的距离。 而岑州位于古顺大陆的西边,境内多山,山中富矿,盛产铜铁和玉石,尤其是玉石,几乎整片大陆七成以上的玉矿都集中在岑州,因此听说岑州又有玉州的别称。 就是路不大好走,连绵数千公里的玉矶山脉贯穿了岑州全境,导致九成道路都需要翻山越岭,只有一条玉帛古道能通行车马。 而寒石镇就坐落在这条古道之上,背靠忽为山,前滨泸昔河,常住有八九万人口,如今世道承平,商客如云,若加之一起,估计十万还要冒头。
这么大一个镇子,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那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时渊木。若是运气不好,实在是没什么收获,等路上的雪化一些,自己再跟着商队动身前往六百多里外的祝岩城。 六百多里,说远也不远,他当初等高考分数一出来,对自己和家里有了交代,便骑着xtc800一路前往北海,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足足骑行了半个月。在银滩上捞了几把螺,又上涠洲岛转悠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因为屁股太痛了,不得已只好把单车托运了,然后自己坐卧铺回家。 那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所见的人情与风景,现在想想倒还颇有些怀念。 正暗自思索着,刚才的伙计端着一小钵还在咕咕冒泡的鲜鱼汤,和一盘酱牛肚,一碟腌黄瓜前来,手脚利索地从托盘里往桌上端,“这个季节最新鲜的小石青,一口鲜汤下肚,包您从头皮暖到脚指头,哎,客官请慢用!” 夏凇明小心地喝了一口,嗯,确实还不错,口感不同于之前喝过的任何鱼汤,想必这种名为小石青的鱼也是这个世界所独有。 目前来看,这个世界的社会及文化与自己那边的古代王朝有太多的共同之处,但在一些细节方面,却又不尽相同。比如银锞子的样式,比如食物的种类。 不过他一整天都没进食,早就饥肠辘辘,正准备大快朵颐一番,突然隔壁桌几名酒过三巡的行商神秘絮叨的对话传入耳朵,引起了他的兴趣。 “哎老王,你听说没,最近这镇上可是来了一个大人物?” “哦你说那个啊,知道啊,前天我在须归楼看戏,还看见山上飞羽营的总兵大人陪着那人,包下了整个二楼,楼梯上都站了两队兵丁,啧啧,那做派,了不得!” “那人谁啊?长什么样?” “我哪看得到啊,须归楼二楼全是带轻纱的雅间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么多兵站在那儿,我也不敢多看啊……只是听说人是从棠华城来的,让我猜啊,搞不好就是哪路游山玩水的小王爷罢!” “你说今年镇上要比往年冷清,是不是和对方来这儿有点关系?” “哎谁知道呢!喝酒喝酒喝酒!” “也是,管他作甚!来!干了!” 大人物。飞羽营。棠华城。须归楼。 他夹了一块酱牛肚丢进嘴里,不动声色地从对话中提取了几个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