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越狱（二）

    说越就越，白天守卫定会放松警惕，正好打个措手不及。

    王姝瑶趁着仆人刚收走早饭，从土里挖出一柄匕首，用匕首将屋中的帷幔裁下无数个长条，又在罗裙前后分别割开一条口子，一番鼓捣下来，只见她的胸、腰、双腿和双臂都被布条系住，甚至绣鞋上也裹上了几条，用来增大摩擦力。

    大体看上去像一个捆蹄，可也算是全副武装了。

    王姝瑶奋力一跳，两条藕臂抱住树干，双脚像两条青蛙腿踩着粗糙的树皮，凭借爽利的身手，三步做两步登上树梢。

    居高望远，王姝瑶藏在树上观察府中的仆人和守卫。

    正当她准备跳到对面的围墙时，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的庭院走来。

    “父亲？”等到对方靠近，王姝瑶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吓得她连忙跳下去，一溜烟跑回屋子。

    “要完，要完，若是让父亲看见我这副模样，只怕以后都别想出门了。”

    （朱嵩濂：呵呵，我想换个爹）

    王洛川板着脸，双手背负，一副上门讨债未遂，又倒贴钱财的模样，“姝瑶可还安分？”

    “回禀将军，小姐不吵不闹，每日呆在房间学习女工，不过几日功夫，都快超过宫中绣娘了。”胖管家笑着回答道，空荡荡的右臂在风中摇曳。

    王府原先的管家早就被王洛川送走了，这位胖管家是他的亲卫，跟着他在邺卢关待了二十年，知根知底，有极强的管理能力。邺卢关之战胖管家为保护王洛川，不幸丢了一条胳膊，按军规老弱病残者都要被遣散，可王洛川重情义，索性将他带回名都，做了王府管家。

    “姝瑶可不是寻常女儿家，她天生好动，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只要她不给我捣乱就行，还学女工？指不定在想什么鬼主意。”知女莫若父，王姝瑶敢从名都跑出来，前往邺卢关参军，一呆还是数年。恐怕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了。

    王洛川站在院门口，抚摸门板，哽咽道：“若非当年一时冲动，我就不会被调往异地，姝瑶的母亲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我对不起她们母女。”

    “将军。”

    “没事，只是想到以前的事，触景生情罢了。”王洛川一阵抹泪揩涕，又变回了那张严肃的表情。

    王洛川踏进院落，径直来到屋外，轻轻敲打房门，轻声细语地问道：“小瑶儿，醒了没有，爹爹来看你了。”

    一遍敲门，屋内无人回应。

    “小瑶儿？”

    第二遍敲门，屋内仍无人回应。

    “王姝瑶你……”

    房门突然打开，只见王姝瑶身着一袭淡黄色罗裙，额点花钿，眉似羽玉，唇若丹火，青丝盘成垂鬟分肖髻。俏丽而不失英姿，端的是九天玄女下凡尘。

    “父亲，女儿方才正在换衣裳，故而让父亲稍等。”

    王洛川此时根本没在意她说的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女儿。这是他第一次见女儿身着女装，也难怪他这般惊讶。

    同时心中感叹，当初离开名都的时候王姝瑶还只是襁褓，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自家有女初长成，作为父亲，他还能陪女儿多久？

    想到这王洛川突然把她举起。

    “父亲，你做什么？”王姝瑶惊慌失措，腿上的布条尚未解开，担心被王洛川发现。

    “我的小瑶儿长大了，再过些年，为父老了，怕是抱不动了。”王洛川感慨道。

    如果父亲知道，会担心吧。可是……我……

    王姝瑶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

    王洛川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些天肯定在家里憋坏了，听说朱雀街开了家不错的成衣铺，为父今日带你出去逛逛。”

    “啊？”

    “怎么，先前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出去吗，为父陪你一起，你不乐意？”

    王姝瑶瞥了一眼床底下尚未处理的残丝破布，面露难色。如果她答应前去，一会儿倘若有丫鬟仆人前来打扫房间，自己“越狱”的作案工具岂不暴露。若是让父亲知道她的打算，岂不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父亲，您常教导女儿，国家大事尤为之重。您身为大名中流砥柱，怎能为女儿浪费您宝贵的时间。瑶儿并非五岁孩童，分得清是非对错，您也不用对瑶儿抱有歉意。瑶儿身为王家人，定不会给您丢脸。”

    “好孩子，真的长大了。”王洛川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叹道：“只可惜你不是男儿身......”

    声音极小，可还是被王姝瑶听见了。

    王洛川叮嘱完几句，王姝瑶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此时她的眼神愈发坚定，心中那份对女子征战沙场的执着也愈发强烈。

    王姝瑶换上先前准备好的装备，爬上树梢，在观察过四周并无人后，她纵身一跃站在围墙上。踩着围墙飞檐走壁，在跳出最后一个围墙后，来到一条胡同口。在去军营前，她得去把身上这身破烂换掉。

    破烂都是恭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女孩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

    某处角落，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睛注视着街道上这个穿的筚路蓝缕的疯女孩。

    “将军，您怎么知道小姐会跑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股子倔脾气倒是跟我一样。”王洛川阴沉着脸跟了上去，王家除了他没有男丁，夫人至死也只为他诞下一名千金。名皇也曾劝他续弦，却每每被男儿志在天下，不能深陷小家的理由拒绝。而他将对夫人的那份牵挂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幼年丧母，也使王姝瑶的心性不同于普通女子。她知道父亲膝下无男丁，所以常常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在心里说服自己，指望有朝一日能够继承父亲的志向。可是父亲不答应，天下的男子不答应。如今好不容易让她遇上了郭怀都，这个对性别一视同仁的贵人，她决定要证明自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王姝瑶在成衣铺买了件劲装，匆匆换上，当她刚到军营，出示过令牌后。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站着两股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给我们士兵吃的米，你们这些贼寇还是去吃土吧。”望着率倒在的瘦弱少年，一群身着黑甲的士兵哄堂大笑。

    “去你娘的！”一只大手掐住为首的士兵，丢沙袋似的掼在地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拧了拧手腕，喝道：“你们这群没见过血的小崽子，正当俺们跟怕你们是不？敢不敢跟俺较量较量，输的人跪下叫爷爷。”

    黑甲士兵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心中大骇，谁敢辩驳，恐怕都会是这般下场吧。

    “对，输的人跪下叫爷爷。”

    “一群小崽子，怕是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

    身着红甲的士兵叫嚣道。

    “老兔子，首战让我来，你下手没个轻重，要是把这群小子打残了，还得我们出汤药费。”一个体型精壮的独眼男子走了出来，他是方元兴最器重的小弟，真力内炼境初期，与老兔子不分伯仲。

    “独眼龙，你咋又跟我争？”

    独眼男子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你忘了大当家来之前说的了？这里是名都，不是平阳山，你打杀了他们容易，但势必会连累两位当家，你想让两位当家难做吗？”

    听到独眼男子搬出郭怀都和方元兴，老兔子顿时萎了，只得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独眼男子来到两军中间，冲着黑甲士兵们抱拳道：“平阳山魏悬，但有不服者尽管上前。”

    魏悬体型没有老兔子高大，黑甲士兵中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一名年轻的黑甲士兵站了出来，“百夫长吴斌，前来讨教。”

    双方围成一个大圈，给二人空出场地。

    当！

    一声锣响，真力外放，黑甲吴斌冲到红甲魏悬面前，挥拳往他面门砸去。魏悬抬肘拦下，两指内卷，直刺出去，击中吴斌的牙齿，两颗门牙带着血水横飞出去。

    黑甲吴斌抱着嘴巴躺在地上，惨叫声接连不断。众黑甲士兵惊出一声冷汗，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牙齿。吴斌是真力外放境高手，更是军中百夫长，可他却被一招击败。原先一部分蠢蠢欲动的百夫长们，此时也低下了头。

    “平阳山魏悬，但有不服者，尽管上前。”

    “都统楚雄在此，小贼休得猖狂。”

    百人之首为百夫长，五百人之首为都统，楚雄是都统中中游水平，乃是真力外放境巅峰境界。

    不等锣声开局，楚雄不知从什么地方夺来一柄长刀，扑向魏悬。一记力劈华山自头顶落下，魏悬侧身躲过，只见那刀一横，向他腰间斩来。

    魏悬手无寸铁，只得不停闪。楚雄得势不饶人，见自己斩不到他，于是将魏悬往红甲阵营中逼。

    楚雄和的刀法冗杂，刀势极快，虽然非常消耗真力，但一时间竟压制住了空手的魏悬。

    “独眼龙，接着。”

    魏悬接住了老兔子丢出一根粗挺挺的齐眉棍，握住阴把，手腕一抖，扫开长刀。抓住楚雄真力使出，换气的一刹那，一记长龙破军往腰间捅去。

    腰腹是诸多力量的源头，这一棍捅在他的腰间，真力溃散，楚雄顿时瘫倒，已无再战之力。

    “承让！”魏悬轻哼一声，将长棍竖在土里，真力外放，一双冷眸扫过人群。楚雄偷袭在先，居然都没能打败对方，此时众黑甲士兵脸色赤红。

    “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