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越狱（一）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何时放我走。”白信（潘麻子）一双无神的眸子望着郭怀都。该说的他都说了，七分真，三分假，不由得对方不相信。至于浔江楼花魁，想来他是带不走的，只能上报陇西，等待命令了。

    “整个名都都是通缉你的文书，何况你身受重伤，现在放你走，无异于让你送死。这些天你且住在这，等外边风头过了，我会亲自送你离开。”说完，没等白信应允，郭怀都转身离去，对于白信所说的话他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和证实。

    正想间，郭怀都突然灵光乍现，兴冲冲地来到花魁的房间。

    郭怀都先是来到二十（孩子的小名）看着他眯眼嗦手指头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爱怜之意。

    片刻后，郭怀都绕过孩子，俯视着昏迷中的女子，淡淡地说：“多有冒犯，抱歉了。”

    只见郭怀都掀开她下半身的被子，替她脱下足衣，左脚光洁白净，宛若玉砌。右脚亦然，只不过在右脚脚底多了一个烙印，跟白信脚底一模一样的烙印。

    而且女子脚底的烙印并未遭人破坏，郭怀都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只展翅的玄鸟，头顶三光，脚踩日月，栩栩如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郭怀都被那道图腾深深地吸引住，忍不住伸手上前摩挲。

    床上的女子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下半身的异状，起身看时正发现一个“变态”在抚摸她的脚掌。

    “登徒子！”白凝突然发难，郭怀都没发觉到她已经醒了，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他脸上。

    郭怀都或许也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腿劲堪比成年男子。

    郭怀都被踹倒在地，鼻血四流，鼻骨折断。

    白凝裹住衣裳，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匕首。

    院子里都是男子，没有人能为她换衣裳，所以也没有人给她搜身，身上藏了些许兵器也在所难免。

    郭怀都狼狈的爬起来，运转真力，止住鼻血。摁住鼻梁，一咬牙将折断的鼻骨推正，痛得他龇牙咧嘴。

    四目相对，白凝退到床脚，双手把住匕首，正对着郭怀都。

    “姑娘莫慌，我并非歹人。方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郭怀都双手抱拳，以致歉意，毕竟他方才所为太过无礼，因为女子的双足只有其夫能见。若是让歹人见了，岂不是玷污了人家黄花闺女。

    “走开。”白凝死死地盯着郭怀都，她知道自己不是歹人的对手，但凡对方有些风吹草动，她会自刎以示清白。

    “我走，我走，刀剑无眼，姑娘莫要想不开。”郭怀都边说边退，退出房间，闭门离去。

    见郭怀都离开，白凝表现的十分冷静，她先是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随即穿上足衣、绣鞋。正要思考下一步如何应对，突然房门被打开，还是那张令她憎恶的脸。白凝坐在床上，攥着匕首，一对冷眸瞪着他，活像一头小狮子。

    “打扰，抱歉。”郭怀都不敢与其对视，抱起躺在摇床里的二十（孩子的小名），再三道歉后，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大师兄？”被郭怀都差遣来保护二十和白凝二人的方元兴，正站在屋外，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大师兄。方才他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进去，却看见自家大师兄坐在地上，而床上的女人则满脸不情愿的模样。此番情景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话本里，富家公子逼良为娼的画面，吓得他连忙装作没看见退了出去。

    此时他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复，大师兄不是钟爱桃花仙一人吗？莫非是见色起意？是了，是了，男人本色嘛！何况，那女子一点不输嫂子……保密，坚决不能说出去，若是让师兄知道，话本不保。

    “大师兄，饿不饿，我去做些粥，”方元兴一脸讨好的模样。

    “好。”

    话音刚落，方元兴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郭怀都望着方元兴的背影，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眼下两人都已醒来，白信不是蠢人，在郭怀都一番利弊解释下，在他的伤势尚未痊愈前，应当不会惹麻烦。

    反倒是屋里的女子，她并非作jian犯科之辈，浔江楼一夜，两名半步大宗师因她交手，可见其背后的势力更是恐怖。郭怀都等人都是大老爷们，粗手粗脚，打骂不得。倘若让她知道郭怀都收留白信，只怕她会将郭怀都等人错认成白信的同伙。

    “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飞。”

    三人正用过早饭，屋外又传来叩门声。

    郭怀都前去开门，在此前他特意吩咐方元兴收拾碗筷，羊伯驹看住白凝的房门。

    开门后，异香扑鼻，他发现并不是捕快，而是一个头戴帷帽的人。

    “我家公子拜会。”

    郭怀都脸色迟疑，他初来乍到，怎么会跟名都的公子有交集。可人毕竟来了，还是以拜会的理由来的，郭怀都也不好赶人走。

    郭怀都引她至中堂，那人脱下帷帽，露出一张极美艳的脸蛋，鹅颈红唇，凤目微垂，勾魂夺魄。这是郭怀都自出山以来，见过第四个美貌堪比天人的女子了。

    “在下韩玉，我家公子派我前来拜会阁下。”

    “拜会我？你家公子是何人？”

    “我家公子自称俗人，与阁下颇有几分面缘。”

    郭怀都恍然想起，前日碰见的那名未知高手就自称俗人。

    “为何他不亲自来？”

    翡云姬并未回答，而是递给他一封信。

    闲人兄亲启：“小别数日，未能谋面，倍感想念。因身份特殊，不得登门拜访，还望闲人兄莫怪。吾于三日后未时烟波亭中摆下酒席，以待闲人兄大驾，有要事相谈。”

    字里行间皆是叙旧之意，反而让郭怀都感到不安心。

    二人萍水相逢本是无意，可对方偏偏找上了他。

    郭怀都一个头两个大，他这才刚来到名都没有三天，先是浔江楼遇袭，半步大宗师交手，认识了一个实力不俗自己，自称俗人的家伙。第二天，家里就多出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国谍者被官府通缉，女的是失踪的花魁背景不凡。后来，他在浔江楼遇见了奇怪的小师弟，那小师弟似乎在等他，带他见了百家前辈。

    种种迹象似乎在告诉郭怀都，有一双双眼睛正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他，就像一颗通用的备用棋子。

    郭怀都不喜欢被动，谁都希望自己是执棋人，而不是棋子。

    “我家公子有言，阅过即焚。”翡云姬见他走神，出言提醒道。

    郭怀都将信撕碎丢进了火盆，信纸迅速被火舌吞噬，化作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在空中。翡云姬身上的异香气息过浓，恰好遮掩住这股清香，郭怀都没能嗅出来。

    “回去告诉俗人兄，三日后，烟波亭，不见不散。”

    翡云姬冲他拱了拱手，郭怀都亲自送她离开。

    等郭怀都回到中堂，却见到方元兴坐在椅子上，眼神迷离。

    “元兴？”

    “啊？大师兄，你喊我？”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对于方元兴方才的状况，郭怀都并没在意。

    “外头乱的很，这两天不要出去。”郭怀都罕见的板着张脸，方元兴知道自家师兄的脾气，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身为镇中将军府唯一的千金，自从浔江楼一夜回来后，就被老爹锁在家中至今。

    王洛川觉得这是为她好，自从他回来后才发现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池水比二十年前更加混浊，且深不见底。王姝瑶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弱点，他不希望女儿被有心人利用。这是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是一个丈夫的承诺。

    对此，王姝瑶本人不敢苟同，作为一名新时代女性，儿时就自我贯彻了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能顶半边天的优良思想。对于父亲的做法，向来是不愿苟同的。

    此时的她正站在一棵老槐树下，仔细观察，凭借着以往“越狱”的经验，她只要爬上去，翻越三道围墙就能嗅到府外的空气了。可麻烦来了，不论是爬树，还是翻墙，都是动作极大的运动。可她身上的罗裙，以及脚上的绣花鞋，光是平时走路都快要了她的小命。爬树、翻墙，这不是闹吗！

    劲装呢？

    王洛川为了防止她扒守卫的衣服，索性将府中小厮全部换成了丫鬟和老婆子。这些老婆子年纪大，只听命于王洛川，做事情不讲情面。先前王姝瑶想鱼目混珠，却屡次被她们识破，不然王姝瑶也不会想着干起爬树、翻墙的老本行了。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出去，不能让平阳山的弟兄们受欺负了。”

    作为一名有主见的女子，她早就在外边留下了自己的眼线。今早眼线来报，从平阳山下来的一千弟兄和名都守城军相处的不甚融洽。

    王姝瑶担心平阳山的弟兄会触犯军规，所以想亲自前往调解。

    （郭怀都下山的时候应允过，只要她有能力降伏平阳山的弟兄，便将这支千人军的调动权给她。）

    郭怀都对邺卢关之战有功，又受朝廷诏安，在王洛川的庇护下，那一千本家军暂时无人敢染指。等到朝廷论功行赏，不出意外的话，这支本家军会原封不动的还给郭怀都。

    可是倘若他们犯了军规，军中一些有心人就会以此为借口，将这支千人军拆散，分配到其他军队中去。这种分化诏安的做法，恰恰是她所担心的。若是真被人染指，恐怕她也无颜面对郭怀都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