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叔公

    琴夫子挽着韩余烬，二人像是忘年好友一同走在广场上。应武堂尚未开学，书院里显得十分，胖夫子和面善夫子跟在二人身后，堂堂宗师在琴夫子面前居然连大气都不敢出。

    “琴夫子，敢问方才那位也是书院夫子吗？”韩余烬显然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浔江楼一夜他只是远远观望过两名半步大宗师交手，当时并未感到多少震撼。如今亲身感受过，这才知道半步大宗师是何等强大的存在。难怪师尊常说，不入大宗师，难逃尘俗事。仅半步大宗师便堪比谪仙人，那传说中的大宗师又是何等的存在。

    “正是，剑夫子行事鲁莽，得罪之处，请小友多担待。”

    “不敢，前辈折煞韩余烬了。”

    “诶！大名与北荣乃是世仇，韩小友年纪轻轻能从万人中脱颖而出，奉命入川，韩小友的胆气和目光非常人能及啊！”琴夫子赞扬道，话中似乎还令藏他意。

    韩余烬满脸疑惑，问道：“琴夫子所言，韩余烬不明白。”

    琴夫子冲着身后两位夫子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回避。待二人走后，琴夫子蓦然大笑：“不愧是韩斌的儿子，跟他一样隐忍，一样狡猾。十年之后，若是韩斌未故，乱世当立两位jian雄。”

    韩余烬不知道琴夫子为什么跟他说这些，在琴夫子所图不明前，他并不打算开口。

    见韩余烬保持沉默，琴夫子捋了捋胡须，笑道：“说来我与韩小友并非初此接触，你我二人不必这般生分。”

    “琴夫子说笑了，韩余烬自幼生活在北荣，在此之前从未来过大名，何谈接触一说。”

    琴夫子笑道：“是老夫孟浪了，忘记我与韩小友初次相见，乃是小友满月，当时我还抱过小友呢。”

    “满月！”韩余烬眉头紧锁，满月正是他命运的转折。北荣尚巫鬼，满月之日，巫祭三言两语便改变了他的命运。若非韩家老家主，韩余烬的爷爷韩沅出面，恐怕他早已转世投胎了。

    下山后，他也曾找寻过那名巫祭，可那名巫祭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任凭他如何将北荣国翻了个遍，也没有巫祭的消息。

    “琴夫子莫非认识我韩家人？”韩余烬放慢脚步，悄然与琴夫子拉开身位，真力内炼，恰如一头藏在丛林里的猛虎，蓄势待发。

    “你说若是我在此处杀了你，韩家嫡系会欠我一个多大的人情？”琴夫子突然阴恻恻地说道。

    韩余烬神色不定，还未等他出手，一股先天威压禁锢住了他体内的真力。这股威压比之剑夫子的剑意威压还要强大，如果将剑夫子的剑意威压比作湖泊，那么这股先天威压可比江海，以至于他连真灵都释放不出来。

    “你不会杀我。”韩余烬突然说道。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琴夫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韩家嫡系那些个胆小的家伙的家伙，不敢招揽像琴夫子这般野心勃勃的人。”此话一出，二人皆陷入沉默。他敢这么说，并非空xue来风。

    “李若覃，大名人。自幼学琴，天赋绝佳，十岁有成，十六岁沟通兽言，二十四岁迈入宗师境，三十五岁从琴中悟得大道，踏足半步大宗师。同年招揽奇人异士，开宗创教，名奇人。五年之间，席卷大名半壁江湖，声势浩大。五年后突然对外声称解散奇人庄，退出江湖，在应武堂担任夫子，我说的不错吧。”

    琴夫子轻笑道：“几十年前的事，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小辈提起。没错，我曾是奇人庄庄主，可那又如何？树倒猢狲散，奇人庄的势力也就被清扫干净，世上唯我琴夫子，再无李若覃。”

    “恐怕不似琴夫子说的这般简单吧。”

    韩余烬没有任何顾虑，此言一出，要么激怒对方，要么令他忌惮。前者几率极大，毕竟眼下他身处应武堂，大夫子不在，以琴夫子的能力和地位，要让一个人消失匿迹比不是难事。韩余烬在赌，他赌琴夫子是否摈弃了昔日的野心。

    “韩小友果真聪明，这些应该是你师尊告诉你的吧。看来韩小友的师尊定是一位盖世的人物，只是令师是否教导过你.......”琴夫子顿了顿，目露寒光。

    “做人莫要太精明。”

    韩余烬神色一滞，他从琴夫子眼中看出浓郁的杀气，仿佛下一瞬自己就会身首分离，他赶忙转移话题，“琴夫子认识我师尊？”

    话音刚落，杀气消弭，琴夫子又恢复了和蔼的模样。

    “我并不认识你师尊，但绝对不是韩沅那个老家伙。”琴夫子肯定地道。

    “祖父亦是半步大宗师，教导我已是绰绰有余。”

    听了韩余烬的话，琴夫子突然放声大笑，“韩沅老儿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他虽为半步大宗师，可一身武艺乃是从战场拼杀而得，没有师门传承。练兵他是好手，若论传道收徒，呵呵。”

    “琴夫子似乎很了解我祖父？”

    琴夫子轻哼一声，道：“何止了解，你祖父与我乃是生死之交。当初还是我从江氏那毒妇手中将你抢回来的，你小子还恩将仇报，把沾满口水的手指抹在我脸上，这些老夫一辈子都忘不了。”

    “幼年不知事，还望琴夫子见谅。只是琴夫子与我祖父的关系......何以证明？”

    琴夫子淡然一笑从怀中摸出半块长命锁，“可认得此物？”

    韩余烬瞪大眼睛，从怀里摸出一块长布，摊开长布，赫然是半块长命锁。两块长命锁拼在一起，锁身凑成一头白狼。

    这长命锁乃是他百日时祖父好友赠与他的，虽然他并未见过祖父的好友，也没听祖父提起过，但是能以长命锁相赠的定然是祖父的至交无疑。相比自己的判断，他更愿意相信祖父的眼光。

    “叔公。”韩余烬欲行跪拜大礼，却被琴夫子拦下。

    “不必要的行礼就免了罢，我知你此次来大名有诸多疑惑，其实你这次能担任使者，完全是你祖父一手安排的。”二人确认了关系，琴夫子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韩余烬。

    原来他能够担任使者出使大名，幕后推手并不是韩家嫡系，而是他的祖父韩沅。韩沅之所以这么做，琴夫子没有明说，但韩余烬依稀已经猜到。

    “大名不比北荣，在北荣将家说了算，在大名皇帝说了算。你此次来应武堂，定会引起大名朝堂震动，以名皇脾性恐怕会提前召见你。”琴夫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名朝堂明面上有两个党派，其一亲皇族，其二是世家。亲皇派大多都是二十年前世家兵变前来勤王的老臣，他们以王洛川和朱权镇为首，对名皇极为忠心，兵权也交由名皇掌控。至于世家，虽然在二十年前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然大名世家暗藏的实力丝毫不弱于北容三大将家中任何一家。”

    琴夫子说出了这些年它在名都的所见所闻，连同二十年大名内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原来二十年前宋危清刚刚登基，年轻气盛的他面对世家的挑衅，已然决定以屠杀的方式震慑朝野。参与叛乱的世家被移灭九族，大多世家也受到波及。正当宋危清以为能够一举解决困扰大名百年的世家之祸时，剩余的世家动用所有可用的家族力量，使得大名的经济陷入瘫痪，以此威胁宋危清。而当时的宋危清刚刚收复军权，对于世家的经济制裁无能为力，最终只好采取怀柔手段与世家休和。

    世家树大根深，短短二十年时间竟也恢复了七八成，只是如今的世家实力大多相同，鲜有突出领军者才会一直被名皇压制。当然，朝堂中所有人都知道世家是名皇的眼中钉，rou中刺。总有一日名都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而那一天的到来，或许就是大名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