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国宴（二）

    “鹰击将军入殿。”随着宫中宦者高亢尖锐的声音响起，殿中官员无不侧目。一般国宴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入席，而区区五品武职的鹰击将军却要宦者高声通报，放眼名都恐怕只有朱权镇一人了。

    听到宦者的通报，许多武职官员起身相迎，热情招呼。

    “朱大哥，你可命好，长子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之功，未来可期。不像我家那小子，年纪也不小了，成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撒泼、玩鸟、斗蛐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有办法可别藏拙，也让我们这帮弟兄学习学习。”

    有将军附和道：“我家那小子也是个不省油的灯，祖上积累的功勋资本啊！只怕还不够他一个人败的。”

    孩子大器有成，作为父亲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朱权镇谦虚的地说道：“哪有什么方法，无非是给他立了个三从的规矩。”

    “哪三从？”

    “父亲的命令绝对听从，父亲的决定绝对顺从，父亲的步伐绝对跟从。”说完，朱权镇颇为自得，好像自己做了多一件伟大的事。

    听见父亲重提旧事，躲在后面的朱嵩濂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郭怀都和方元兴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此时朱嵩濂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大哥教导有方，真乃我等楷模。”

    “虎子需得严父教，我等受教了。”

    “回去我就试试，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

    众武官随声附和，纷纷决定回去实施家法，可怜了朱嵩濂昔日好友，要献出rou体，来弥补老一辈人的攀比心。

    闲聊片刻，朱权镇在一众武官的拥簇下来到居右第二的席位上，在他对面端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男人。

    “杜大人。”朱权镇挺起身板对中年男人打招呼，以示对他的尊重。

    杜项微笑还礼，朝堂上文官和武官不对付，亲皇党和世家不对付，唯独杜项如朝廷一股清流，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也从不带有色眼镜待事看人。他就像一面镜子，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也是朱权镇尊敬他的原因。

    杜项还礼后，继续正襟危坐，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凑话。朱权镇了结他的为人，示意身边的武官回到席位，静心等待。

    朱嵩濂因为有应武堂学员的身份，并不算白身，而且此番立下大功，他的席位自然前移了几位。倒是郭怀都和方元兴二人坐在末位。

    他们倒也知足，毕竟在没有人脉的名都能够侥幸参加国宴的年轻人恐怕只有他们二人了。这其中还多亏了宋英誓以及王、朱两位将军的力荐，不然他二人恐怕连宫门都进不来。

    距离国宴开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长久跪坐莫说方元兴，就连郭怀都也隐隐觉得双腿酸痛。二人板着脸，眉头紧皱，如坐针毡。

    “师兄，偌大的皇宫为何连个椅子都没有？”方元兴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周围几个座位的官员听见了，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哪儿来的市井小民，谁不知道皇宫里只有正位才有椅子，居然无知到这种程度，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一名文官踏入殿中，听见方元兴的话，正眼瞧了瞧，见他眼生，又坐在武官席上，遂出言讥讽。

    “兀那撮鸟，敢说你爹坏话，真大不孝！”方元兴放声喝骂，丝毫不给那文官面子。

    朝会殿虽大，坐在上边的朱权镇却也听见了动静。

    “这是何人喧哗？居然还敢在朝堂之上，粗暴秽语。”杜项皱着眉头起身往大门走去，朱权镇担心郭怀都等人惹了祸事，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这边，被骂的文官脸色涨红，羞愤地指着方元兴，斥责道：“黄口孺子，竟敢辱我，你可知我是何人！”

    方元兴起身，他总觉得跪坐着像是儿子见老子。

    “我管你是谁，骂便骂了，你能奈我何？”方元兴昂起头，将两个鼻孔冲着他。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方元兴看人不爽，向来自称是一口一个小爷。称对方要么是小子，要么是老儿。眼下这般“礼貌”那也是看在郭怀都的面子上。

    “本官乃是三品大员，你竟敢藐视本官！卫兵，卫兵，此人大声喧哗，扰乱秩序。尽出污言秽语，辱骂当朝命官，速将此人拿下，赶出宫去。”想来这文官品级不低，只一声高喊，门外便涌入七八个手持枣木棍的卫兵。

    “以为找来几个歪瓜裂枣就能治小爷了么？今儿就让尔等见识小爷的手段。”

    能守卫皇宫的士兵自然是训练有素，只见卫兵四人成行，碗口粗的枣木棍往他胳膊岔来。

    若是常人可能就被叉出去了，可这次偏偏遇上了方元兴。

    方元兴力沉丹田，身比山岳，众卫兵皆是真力炼兵境，连同着其他卫兵一齐上前，八根棍子锁住他的身体，依旧无法撼动他。

    “哼！”方元兴奋力一拧，八根碗口粗的枣木棍齐声断折。方元兴轻喝一声，真力外放，只见他随手甩出的断棍落在卫兵的胸口，众卫兵应声倒地。

    “哼！”方元兴瞪眼圆睁，冲着文官一步步逼去。

    “来人啊！来人啊！”哪怕他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帮他，文官没胆子，武官看热闹，此时他妥妥的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无数煞气从方元兴体内涌出，大殿中的温度骤然冰冷下来，文官不禁打了个哆嗦，惊愕地盯着逼近的方元兴，只觉得眼前的方元兴会像拧棍子似的将他拧了。

    “伤害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有声的威胁远远比无声的退缩显得胆怯无力。

    方元兴个子不高，却像提小鸡崽子将那文官提起。

    “若是放在别处，小爷定拔光你这满嘴臭牙。”方元兴是个知分寸的，何况来之前朱权镇特地给他敲了钟，朝会殿万众瞩目，所言所行名皇皆会知晓，若是他打了这嘴臭的文官，想要了事恐怕就难了。他也总不能连累师兄，真的让师兄因他浪迹天涯、落草为寇吧。

    方元兴陷入沉思，那文官还被他提在半空中，两条腿似一只癞蛤蟆胡乱蹬踢。

    “手下留人。”杜项来到门前出言制止。

    那文官见了杜项，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放声呼救，“杜大人救我，杜大人救我。”

    杜项脸色阴沉，文人的傲骨都被舍弃了，他最看不起这种人。可国宴在即，有人公然闹事，他若不阻止，等外国使臣入席见到这般场景，岂不令人笑话。

    “小友还是先将放他下来吧，若是尿了裤子，岂不糟践了小友的席位？”

    “此话在理。”方元兴嫌恶的松开手，那文官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殿，经过今日一事，恐怕他近日都没脸上朝了。

    “老头你是几品官啊？”方元兴没压低声音，偌大的宫殿内所有目光纷纷投来。

    “元兴。”

    郭怀都想制止方元兴，奈何杜项先他回答道：“老夫一品官员，礼部尚书兼荐天子御史大夫杜项。”

    “不愧是个一品官，你比刚才那个臭嘴的会说话。”方元兴夸赞道。

    杜项听后不禁绝倒，并未因方元兴的无礼感到生气，“好一个有趣的后生，不知小友姓甚名谁？令尊又是何人？”

    “我姓方，名元兴，没爹没娘，师尊、师兄便是我爹娘。”方元兴指了指一旁的郭怀都，冲着杜项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师兄郭怀都，按照你们的话来说我师兄文能趴桌案，武能上马背，是个难得的人才。杜老头既然你是大官，可得向名皇陛下举荐我师兄，不然损失的就是你们。”

    “元兴！”郭怀都绷不住了，连忙起身将方元兴拉到身后，冲着杜项躬身答礼。

    “庶民郭怀都拜见杜大人，舍弟年幼，言语唐突处还请杜大人见谅。”

    杜项捋了捋胡须，望着郭怀都魁梧的身躯，笑道：“郭怀都，我听说过你，就是你救了魏王殿下，还向元龙关求得援兵，才保下邺卢关。我还听闻你辅佐朱家小子在邺卢关下大败清平贼。百闻不如一见，好一个汉子。”

    杜项一番夸赞，倒也向殿中的官员介绍了郭怀都的来历，而且他言语中还提到了朱权镇之子朱嵩濂。能在京都当官的无一不是老狐狸，自然知晓这是杜项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人家是混世魔王朱权镇罩着的，别有事没事找人麻烦。想通这一点，不少人决定避而远之。朱权镇是个狼人，他们可没胆量招惹。

    察觉到恶意的目光顿时消失，郭怀都很快明白了杜项的用意，只是当前人多眼杂，郭怀都只得躬身一拜，以表谢意。

    “镇中将军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