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光接迎（三）

    郭怀都纠结了一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教坊司所在的胡同口。

    “教坊司门前不得擅停车马、轿子，怀都大哥你我还是步行进去吧。”

    “也好。”

    “慢着！”朱嵩濂取来一领金锦。

    “这就不用了吧。”郭怀都觉得这顶金领有些扎眼，不愿意穿。

    朱嵩濂解释道：“名都流传着一句话：先敬罗衣后敬人。名都不比别处，这儿的人眼高于顶，好欺生。教坊司是官妓院，这儿的仆役说是恶奴也不为过。他们听你不是官腔，又见你一副老实模样，心里指不定在敲算盘呢！一会进入你尽量装的凶神恶煞些，剩下的都交给我。”

    朱嵩濂在名都这块地界混了十多年，明里的，暗里的，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正是这个道理。

    朱嵩濂寻了两个身高马大的小厮跟着，一来可以冲门面，二来方便打下手。

    四人走进胡同，教坊司的胡同外窄内宽，最深处便是教坊司。

    教坊司门扉紧闭，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面装点华丽不俗。

    唯独门下台阶由青石垒起，青石上是密密麻麻如蜘蛛网状的裂痕。经过时间的冲刷，上边出现大片坑洼以及脚印久而久之踩踏出来的痕迹。

    朱嵩濂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上前拍打大门，那力道似乎要把大门拍烂。

    门内传来声响，“来了来了，我的爷，再敲下去咱这命都没了。”

    大门打开，一颗圆滚的脑袋探了出来。

    两只绿豆小眼在脑袋上提溜打转。

    “不知两位爷来此有何贵干？”

    朱嵩濂朝身后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一脚踹开大门往里边冲。

    教坊司的仆役被撞倒，在地上滚了两周才停下。

    “两位爷这是做甚？官家地界，可不兴强盗之流。”

    朱嵩濂轻笑一声，又是一脚把他踹倒，“你可知小爷是谁？”

    两踹一唬，仆役已经被朱嵩濂的霸道震慑住了。

    “公子说笑了，小的鄙陋，哪里能有幸认识公子。”

    “给我听好了，小爷姓朱，鹰击将军之子。”

    仆役听了他的名号，心儿一颤。鹰击将军不过区区五品官职，但今朝名都权贵圈都知道，鹰击将军之名不过是名皇做的表面功夫。

    而这位鹰击将军则是名都妥妥的混世魔王，就连世家都要让其三分。

    他的儿子更是大名有名的纨绔，没想到今个倒霉让他遇上了。

    “原来是朱公子当面，久闻盛名。小的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公子，请公子恕罪。”不怪仆役害怕，实在是当初朱嵩濂横行名都二代圈时，凶名太甚。

    那仆役本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好眼前这位瘟神，未曾想朱嵩濂早就看透了他们心口不一，有心刁难，“什么朱公子，本将军乃是陛下亲封的骠姚校尉。你不唤我将军，可是瞧不起我！区区刁民也敢藐视本将，来人，拖出去赏他三十耳光。”

    “诺！”

    随行小厮遂上前拖拽。

    那仆役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险些吓昏过去。

    “将军大驾，下官有失远迎，请将军恕罪。”

    一个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头踏着轻小而快的步子，来到朱嵩濂跟前。

    “下官奉銮吴砚拜见大人。”

    奉銮是教坊司之主管，位居正九品，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是其隶属于礼部，眼下大名宰相之位空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名皇对杜项的倚重可堪宰相。

    而教坊司为杜项属司，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大多官员不敢轻视奉銮这样的九品小官。

    “吴砚，你这恶奴出言不逊，我代你教训教训如何？”

    老头一愣，暼了那仆役一眼，随即赔笑道：“教坊司鱼龙混杂，些许恶奴刁横，冲撞了将军，是下官招待不周。请将军入内，喝一杯香茶。”

    “也好。”

    朱嵩濂命二小厮在外等候，他和郭怀都跟着老头来到尘堂。

    教坊司虽居于胡同，然其中另有一番天地。林园鱼湖，楼阁亭台，占地极广。

    吴砚老头先前还没注意到郭怀都，来到尘堂后，他才发现郭怀都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而且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吴砚活了大半辈子，眼光老辣，隐隐察觉今天的主角似乎正是此人。

    香茶奉上，吴砚老头趁机打探起郭怀都，“下官眼拙，敢问将军是？”

    “郭怀都。”郭怀都冷漠地回答道。

    “啊这……”吴砚老头失语，转而看向朱嵩濂。

    朱嵩濂呵呵一笑，“吴砚，你就别试探了，今儿个小爷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朱嵩濂担心自个骠姚校尉的名头压不住这只老狐狸，遂搬出他纨绔的身份。

    吴砚喜笑道：“公子向来待人友好，哪有麻烦一说。”

    “今儿个小爷是来陪我兄弟接一人。”

    “可是凤婉姑娘？”

    这回轮到朱嵩濂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教坊司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每一个女子脱奴籍，都是要记档案在册的。而这些档案皆由奉銮所管，近日脱籍者也不过两人。结合前几日国宴上的传闻，吴砚一下子就猜出二人是为凤婉而来。

    “既然知晓何不将凤婉姑娘请出来？”

    “是，下官亲自去请凤婉姑娘，公子稍待，将军稍待。”

    吴砚走后，郭怀都环顾四周，打量起尘堂中的摆设，“好地方啊！乐府每年要花不少钱来维持吧。”

    朱嵩濂对此不甚在意，“不算每年典礼的开支，光是教坊司的乐妓、舞姬就超过百人。整个乐府的人数加起来，都可以组建一支军队了。至于拨多少钱，那都是户部管的，谁都不知道。”

    郭怀都不由得深思，他年幼时随师尊游历天下，看遍人间疾苦。而后又在平阳山当了两年山贼，两年来他见过不少因战乱、贫穷而不得不远走他乡，流离失所的百姓。

    如今他来到名都，去过了那如天上人间的浔江楼，见过了车水马龙的四圣大街，也听闻了不少纨绔一掷千金的传闻。

    他唏嘘不已，名都就好像一堵高墙，将风烟和战火挡在墙外。

    即使有漏网之鱼，名都也将其引入玄武街，名都其他地方依旧是灯红酒绿，一片太平。

    郭怀都很忧心，也很纠结。他忧心有朝一日敌人兵临城下，恐怕还未等敌军攻城，内部就有人叛变投敌了。他纠结，自己来大名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错误？

    正确？

    “或许，是我见识太少。”这一刻，郭怀都的眼神变得格外坚定。

    “凤婉姑娘，这边请。”

    吴砚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灰白胡子老头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模样温婉动人，另一个娇小可爱。

    “郭将军。”

    “凤婉姑娘。”

    四目相对，二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若非吴砚老头没忍住眨了眨眼，眼前如同静止的画面。

    “咳咳！”朱嵩濂悄悄扯了扯郭怀都的衣服。

    郭怀都反应过来，脱下身上的金锦给凤婉披上。

    “近日事物繁忙，怠慢了凤婉姑娘。”

    “将军之事要紧。”

    四目相对，二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

    “咳咳！”

    朱嵩濂推了推郭怀都的后背。

    郭怀都会意，俯下身子，揽住凤婉的腰，起身一立。

    凤婉只觉得双腿离开地面，自己居然被郭怀都扛起来了。

    “郭将军！”凤婉脸蛋微红。

    “将军！”吴砚格外惊讶。

    “大猪蹄子！”玉儿气的直跺脚。

    “怀都大哥！”朱嵩濂满脸坏笑，露出赞许的目光。

    接下来，不顾他人的目光，郭怀都扛着凤婉走出尘堂。教坊司的仆役以为郭怀都是混进来的强盗，拿着棍棒纷纷围上来。

    “我就知道会这样。”郭怀都懒得解释，毕竟人多了根本解释不通。而他的脑子里还记着朱嵩濂的话。

    “女子本弱（心地柔软），天下女子都是一样的。一会进去见了凤婉姑娘，要多霸道有多霸道。千万不要等她开口，先发制人，扛也好，抱也好，总之先把她掳上轿子。有人胆敢阻拦，只要不取他们性命，所有事都由我处理。”

    “郭将军，你还是先放我下来吧！”

    本来只是接人一件小事，可郭怀都不知不觉就被朱嵩濂带进套了。

    “莽都莽了，索性就那你到底吧。”郭怀都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力外放。那些仆役都是普通人，哪里经得住宗师之威，被纷纷震退。

    郭怀都大摇大摆地出了教坊司，将凤婉抬上轿子。

    凤婉看着眼前的排场，竟一时失了神。

    而郭怀都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掀上帘子，下令出发。

    朱嵩濂则留下来给他处理后事，还趁机坑了吴砚一笔，小发横财。

    “大猪蹄子！你要是敢欺负婉jiejie，姑奶奶一定阉了你。”玉儿跟在队伍最后，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队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