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去吧，继续历你的劫
替高衙内送银子的还是管家高安。 此番他乖巧许多，与高成二人抬着银箱，蹑手蹑脚轻轻放在西门庆身侧，一句话也没敢多说，退至高衙内身后。 “大师，这是一千两银子，您请收下！” 高衙内上前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讨好似的请西门庆过目。 西门庆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目不斜视。 这般视钱财如粪土的高洁品质，西门庆瞬间又收割一波“信士”敬仰。 其实，看到高安送银子之人很多，但关注银子之人却甚少，众人此刻的目光已不在银子上，而在杨志身上。 果然，那“没毛大虫”没有让西门庆失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因连番挑衅“青面兽”，被当众活劈！ “哇！应验了、应验了！‘齐天大圣’果然乃神仙下凡！” “不行，我得拜拜！” “别挤、别挤，本官先算个前程！” “哎呀，谁乱摸，小娘我得算算，让他好看！” …… 目睹杨志当街杀死牛二，高衙内本就对“齐天大圣”深信不疑，此刻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甚至，因为他拔得头筹，洋洋自得！ 杀了牛二，杨志脸色一片晦暗，暗叹一生艰难窘迫，坎坷不顺。 “押花石纲，偏我翻了船；收拾一担金银营干，却被高俅批坏；无盘缠卖宝刀，难逢知己，却遭牛二蛮夺。上天对我杨志，何其不公！” “也罢，既无活路，不若前往开封府，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便是！” 杨志抱着宝刀，刚欲前往开封府投案自首，忽听得州桥隔壁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隐隐听到皆在谈论自己，似乎对他杀人早有预见！ 杨志迷惑不解，回头朝州桥早先自己站立卖刀之处望去，就见本来围观“齐天大圣”的众人，皆面向他齐齐张望，虽然杀了人，可这些看热闹的，未见一人涌来围睹！ 正疑惑间，就见人群分出一条道，“齐天大圣”一手执旗幡，一手捋美髯，不疾不徐，款款朝他而来。 杨志一阵恍惚：“看来人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恐不为人下！” 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贸然离去。 “刚才若听他一番占卜，兴许能躲过此劫吧！” 此念头一生起，杨志吓一跳，连连摇头，自嘲不已。 “到了绝境，竟如我这般刚强之人，也难免俗，生出荒唐之念！” 西门庆走了历史上最“正规”的一段步伐，好在桥东桥西，相距不太远，否则，以他的性子，步伐早已零乱，一番苦心孤诣，恐已破功！ 西门庆笑眯眯地站在杨志面前，努力保持高深莫测的样子。 身后跟着一大群围观之人，又将二人团团围住，等待“齐天大圣”的表演！ 西门庆担心憋不住露馅，也随了众人之心。 “将门之后，不肯落草，虎口夺金，贿嘱高层，重谋制使，数奇不偶，裘敝金尽，不得已插标卖刀！” “呵呵，天暗星，你命淹蹇，生非其时！今日本圣欲收回我花果山劈柴之刀，免你一遭牛二之劫；可惜，你投生下界，转仙为凡，受隔阴之迷，刚强难调难伏，轻命重财，此劫当受！” 杨志乍闻西门庆前半所言，惊得倒退数步，瞳孔紧缩，死死凝视西门庆，内心却翻江倒海，一片狼藉。 “我乃将门三代之后，令公五世之孙，且曾为殿前制使，岂能弃清白之躯，落草为寇？因而不顾王伦、林冲挽留，执意回东京。此后种种，皆隐秘行事，无人可交流，他竟了若指掌，莫非真有天眼、神通？” 西门庆看着杨志，很是无语，果然是“良医难救将死人，佛祖不度无缘人。”命中注定，改变很难！ 西门庆目光里流露出的怒其不争及无可奈何，杨志皆看在眼中，苦笑一声，低头捧起祖传宝刀，不舍地端详一番，递到西门庆面前。 “既然大师因刀而来，不论是物归原主，还是临终赠宝，此刀便交给大师！” “小人即刻前往开封府投案，离去前有个疑问，敢问大师，能否为小人解惑？” 西门庆毫不在意地接过宝刀，不屑一顾地顺手扔在脚下，看得杨志嘴角抽搐不已，自己当宝，人家当草！ “看在你我五百年前天庭一战，你也英雄了得，无论你的前世今生，未来前程际遇，本圣皆为你露一次天机！” 杨志不置可否地笑笑，暗道：当街杀人，死罪难逃，何来前程？唯死耳！ “其它小人不欲得知，独独欲知，若前番小人未曾离大师而去，能躲过此劫否？” 西门庆捋了捋胡须，看着杨志，轻轻额首。 “若你前番留下，聆听本圣对众人之言，不但地府少一恶鬼，甚至，本圣也可一劳永逸，替你斩断往后诸劫。” “可惜，你九九八十一难，毕竟亲历，方得始终！” “去吧，去开封府投案自首，继续历你的劫！” 杨志对着西门庆抱拳深深一揖，转身就走。 他被西门庆一番话，忽然点醒了，不再抱怨上天的不公，人活着不就是来历劫的吗？过程虽然有时令人绝望，但九九八十一难，终究有头！ 西门庆望着杨志的背影，忽然张嘴，悠悠念出一偈语。 “逢革开脱，见梁得生，遇岗谨慎，有庆安平。” 杨志脚步微顿，虽不明其意，但也没再回头，径直朝开封府衙而去。 事情已办完，虽然未改变杨志命运，但至少埋下一颗种子，顺手还骗了一把宝刀。 “嘿嘿，此番有惊无险，不虚此行！” 该跑路了，再装下去，时间一长，定会露出马脚。 西门庆担心被人打死，捡起地上杨志祖传的金花嵌龙宝刀，徐徐朝人群外围走去。 “大师，银子，您的银子！” 始终跟在身后的高衙内，见西门庆要走，忙提醒西门庆银子未拿。 西门庆头也不回，抬手摇摇，继续朝人潮外行去。 不是西门庆不爱银子，恰恰相反，他很爱，贪财如命，况且，他此刻兜里比脸都干净！ 可是没办法，他装扮得仙风道骨，装过了头，总不能不顾仙姿，旗幡一扔，抱着一箱七八十斤重的银子，汗流浃背，满街乱跑吧？ 那画面，莫说众人接受不了，就是西门庆也无法接受！ “大师，您放心，小的会安排人替您将银子搬到驻锡宝邸！” 西门庆听高衙内如此说，非但未喜，反而更加迫切送他《葵花宝典》！ “大师，等等，请为学生占卜一番今科前程！” 人红是非多，西门庆无奈，只得止步。 “你是学子，卦资从优，一百银！” “大师，学生囊中寒酸，无银。” 西门庆无语，没钱你算什么命！ 该不会看到自己没办法扛走那一千两银子，就真认为本圣视钱财如粪土吧？ 这简直是伤口散盐行径，可恶至极，咒你今科不中！ “天机不可轻传，否则减福损报！” 不给钱，坚决不给算，不然，这一条街的人，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大师，学生虽没银子，但有一卷前朝书法家怀素创作的小草《道德经》。” 这是投其所好？ 西门庆心下腹诽，本郎君不是道士，“齐天大圣”也不是！ “姓名？” “学生何栗！” 这个运撞的真是大，居然撞到今科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