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猛火
原本阴暗狭窄的地下室此刻已经失去了木制的老旧活板门，那东西被埃鲁托用力投到了地下室之外，连同木制的梯子一起——他们刚刚才用那个梯子爬下来，或者说摔下来。 现在看来，他们不用想着爬梯子出去了，警官先生力量不是一般大，况且梯子被扔出去以后，几乎是一点就着，现在估计差不多只剩下一簇草木灰了。 常年不见太阳的霉湿地下室此刻终于见到了外界的自然光，它在强光的照射下也显得亮堂清新了许多，只是这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状况。 米戈尔和埃鲁托此刻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他们并排背靠在地下室的墙上，看着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灼烧着水泥地面。 外面的屋子内部是已经被燃烧一空了吗？苍天在上，好在这间房子虽然不像二十一世纪的楼房那样用防火材料，但是好歹也不是木屋，不会全部烧成灰。 他们两个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正在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外面的温热空气不断地向下渗入，米戈尔觉得再过一会儿地下室也会热起来。 好在地下室暂时还没有多少烟雾进入，只有一些积满灰尘的杂物四处堆放着，勉强可以供两个人歇脚。 埃鲁托从口袋习惯性掏出一支烟，对着它想了想，伸手把烟卷伸到了光线可以照到的地方，不一会儿就被点燃了，青烟缓缓升起。 米戈尔心说这样会让我们呛死的更快，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快那么几秒钟可能也无伤大雅。 倒是埃鲁托，他没皱眉头也没叹气，四下里打量起这间地下室。 “你在干什么？”米戈尔看他左翻翻右翻翻，他记得他家地下室应该没有什么秘密武器之类的。 “我找点能用来敲晕自己的东西而已，免得待会烧起来的时候我还清醒着，我听说倒在火灾里会很难受。” 埃鲁托拿起一把铁锹，对着米戈尔掂量了几下，看得米戈尔心里发麻，先生你放弃希望可以，但是不要拉着我啊……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咱们真的没机会了吗？我觉得还可以等一等，虽然刚才看起来全城都在冒火，但是咱们还不知道真正的情况……” “要么你探头出去看一看？”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米戈尔目测了一下光线的强度，此刻的光线用来煎蛋或许火力大了点，要是烤rou不知道是否合适。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慢慢发着光的小卡片，他本以为那是什么穿越赠礼或者给天选之子的馈赠、系统、又或者说是金手指。不过现在仔细想一想，它仅是一个医学教授的小礼物，就算普尔斯彻教授跟埃鲁托一样有些特别之处，他本人难道能逃出这场全城灾难？更别说他随手留下的礼物了。 “那个，警官先生，我说，我看你刚刚在外面凭空鼓起了风，那是怎么做到的？” 埃鲁托看了他一眼。 “这是警局的保密事项。” 说是保密事项，其实只是警官叮嘱他不要告诉外人，又煞有介事地搞了几份像模像样的保密协议书给城里为数不多的超凡者签了一下，在他看来作用似乎也没那么大，他连发誓都没发一个。 “……警官先生，你都做好用铁锹敲晕自己的准备了，这点小小的秘密还重要吗？就当满足一下我的遗愿。” “其实遗愿指的是你活着时没有实现的愿望。”埃鲁托瞪了他一眼，“唉，不过你说的也对，马上这些事就毫无意义了。” 他随手把抽到一半的卷烟扔到了光能照到的范围内，随即在光线的范围中迅速冒出一阵青烟，他看到活板门原本所在的边框位置已经开始变色，心里明白，这个地下室也撑不了多久了。 或许是坍塌？又或许是浓烟？接下来会怎样？他打消了保密的念头，烟雾已经开始向下渗入。 “我和我的警长，我们都了解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他说这叫‘超凡’，我们在坎德尔总警司的上司似乎知道更多，但是我们两个知道的事，其实也有限。” 埃鲁托扛着铁锹回到了墙角坐下，目光稍显颓然地目视着前方，外面涌进来的灰烟越来越多了起来，而且温度也在继续上升。 “咳咳……这些能力在我刚刚掌握时还很弱，充其量只能让我在顺风跑步的时候比其他人快一些，有些本来就很快的人都有可能超过我，咳……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方面，直到后来我加深了对这种力量的…呃…掌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的增长。“ 埃鲁托顿了一下，道：“总之我的能力变得越来越强。具体的原理我也说不清，但是假如你现在想要学会某些小把戏的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米戈尔突然注意到墙壁的上端，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似乎开始变色，不过不是被烧热成发红发白的样子，倒像是光线融入了墙壁，让那些水泥砌成的厚实东西变得些许剔透，逐渐与光化为一体，是错觉吗？烟雾越来越浓，盖住了那些光的纹路，他的这个想法仅仅持续了几秒的时间，此刻还有更多值得他思考的东西。 埃鲁托看着涌入的灰烟，似乎一下子变得灰心了很多，像是开始了什么回忆。 绝境中的人都这样吗？米戈尔心想。 他可从没经历这样的事，即使是火灾，在他以前的记忆里关系最密切的也不过是消防演练之类的。 “在刚刚掌握这些能力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什么神灵慷慨的礼物，让我…咳咳…能高其他人一头， 我在夜晚时，有时会顺着晚风夜跑，沿着克多索河飞速前进，超过低飞的鸟和漂流的船，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力量。“ 刺鼻的烟雾已经弥漫到了地下室各处，烟雾深处似乎还有火星冒出，米戈尔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逐渐难以视物，就像熬夜整晚后，带着血丝的眼睛抬头看向苍白的太阳那样干疼着，烟雾与灰尘刺激着他的视网膜，眼泪不住地渗出。 但是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神灵他们真的存在吗……不对，您是说……我现在也能做到‘超凡’？“ “对……不过别打岔，我后来才意识到，这份礼物与其说是礼物，倒不如说简直是一个可怕的诱惑，我在获得越来越强的力量的同时，也见到了力量的背后，除了美好，其实也有许多混乱与……疯狂？一个已经疯掉的…朋友是这么跟我说的。“ 埃鲁托的眼中也渗出了泪水，不知是由于烟雾，还是他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他的咳嗽声也剧烈起来。 “四年……我用了四年，曾经，以我的能力足以在飓风肆虐的塞德斯如履平地，但是这样的能力给我带来了什么？…… ……我在坎德尔抓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罪犯，我以常人不可理解的方式追捕他们，但是我仍然在衰老，变得越来越脆弱。 我可以随风前行地越来越快，还可以控制气流的方向，但是我却追不上我身边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我呢？只能听着风的声音徒劳地向前跑……“ 他转头看向米戈尔，浓郁的烟雾在他们之间的空中流动，让米戈尔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感觉自己突然像是陷入了泥沼，既无法发声，也无法活动身体，只能看到埃鲁托眼中的泪光正在扭曲成一片彩色的光之海。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看看，那些诱惑人心的力量来源何方……”埃鲁托的话音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耳边。 “……顺便让你晕过去，免得遭受这样的痛苦。”埃鲁托放下了铁锹，双手前伸，烟雾开始随着空气流淌。 米戈尔只感觉到，无尽虚幻的各色光华淹没了他，似乎有一群群徘徊扭曲着的生物和意象，它们在杂乱无章而抽象的色彩块与奇异的门框中穿行，在气泡一样的梦境中跳跃穿梭而过，有的意象巨大无比，遮天蔽日一般盖过他的身躯，有的狰狞恐怖，在波浪中愤怒地嘶吼，当然，也有美丽而精致的意象在跳跃着前进。 这里一直这么乱吗？米戈尔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要被这些奇妙的事物堆塞得没有思考能力了。 他还没看清楚更多的东西，这些迷梦一样的幻景就全部破碎了，碎成愈来愈小的远去之光点，像是翻飞的波浪消失在远景。一切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 无边的寂静中，米戈尔的意识从中苏醒，他之前好像被那些幻景给冲击得昏过去了，而现在则好像在一片漫无目的黑暗中漂流着，不受控制地产生着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彩色气泡，直到眼前出现一张画着纷繁图样的，白色发着光的卡片，他的思绪终于被自己掌握回来，收敛于那张卡片的其中一面——上面似乎写着眼熟的方块字，。 米戈尔稍微检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他的双手毫无阻碍地通过了他的身体，就存在形态而言，他猜测是什么灵魂或者意识体之类的，更关键的是，此刻的意识体穿的是他穿越之前的衣服，可惜现在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不过想必自己确实回到了俞明华的状态。 只不过他还是感觉昏昏沉沉的，像是没有睡醒一样，连面前的卡片也看不真切。 就在这时，那张卡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向远处横移，路线游移不定，不过大体方向是在远离俞明华，他的意识虽然也在移动，但是要跟上那张卡还是显得困难。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了许久，那张卡忽地被人一把抓住，就像是凭空凝聚出来一个人，从虚空中抓住了他的卡片。 他的卡？那可以算是他的卡吗？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拿到那张卡，似乎拿到那张卡，一切都会搞明白。 他 把意识聚焦到那个人身上，发现那个人也在怔怔地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过后，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米戈尔自己—— 又或者说是俞明华鸠占鹊巢之前，米戈尔自己的意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意识中米戈尔的记忆几乎消失殆尽了，从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开始缠着他的记忆全都不见了。 而面前那个意识体的样子，跟他穿越过来之后照镜子看到的米戈尔，外貌一模一样，褐发蓝瞳，身体不是很高大而体态显得健康，皮肤则是典型的白种人，几乎白到发蓝。 俞明华正待开口，对面的米戈尔却先一步说话了。 “……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