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诡计
一行人快步小跑着穿过这片山峰之间的缓坡，钻过几个结冰的洞xue，很快来到了一出宏伟峡谷的前面，这里的山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中间断裂开来，形成了一个U型的巨大空间，在这里，他们立刻就发现了霞谷先进的交通工具——一些由暗石机关控制的船艇在空中缓缓地飞行着，而那些高大的中控机关像塔一样被建造在这处峡谷的石头地面上，它们宽阔的基座证明了这些机关建造的不易。普兰带着他们来到了船艇经过的站台，接着登上了一支小艇，朝着这山谷的东北部去了。在山谷两侧的崖壁上，有很多精致的房屋就悬挂在上面，这里的建筑都有着漂亮的金色尖顶，同时又铸造了高高的墙壁，它们之间有石板小径将每一座房屋连接在一起。这里是霞谷的一处偏僻小镇克里佛（Klifo），尽管偏僻，但这里显然足够繁华。林恩看见，现在当属傍晚，夜市已经在小镇最宽阔的街道上拉开了帷幕，有漂亮的彩灯被装饰在街道两侧，许多人正有说有笑地在大街上闲逛，商贩和艺人在街角上摆着摊子，买一些小玩意。工人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大的石块搬到山沟里，又把他们磊成这么高的房屋呢？林恩思考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已经不够用了，霞谷可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露娜用手肘捅了捅他：“好了，把你的嘴巴闭上，别像个乡巴佬似的。” “事实上，他就是个乡巴佬。”普兰挖苦道，“好好看看这里。” 林恩把目光投向普兰。他正稳稳地坐在船头，放松地半仰着头俯视着两侧小镇的繁华，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相反，现在普兰自豪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给大人展示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的小孩子。 “行了，文明人，快告诉我，我们还要走多远？”林恩皱着眉问道。 普兰扭过头：“我们还得过一道关卡，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我们得先进到白城（Nêga）里，目的地就在围城中央。”他抬起手指向前方的站台，在那里设置着一个检查站，有站内的官员来到每一支船艇上检查人们携带的货物，考验他们的身份，这里似乎比起海关还要严密些，这使林恩的心提了起来。然而，紧张和焦灼并不会使这些船艇的行驶速度减慢，最后他们也停靠在那个站台了，一伙人很快地来到他们的船上，要求他们打开自己的包裹进行检查，幸而，并没有人携带任何违规的物品，他们便被予以放行了。普兰表现得极为冷静，看上去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不会有人拦住他那样，大步地穿过人群，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丝毫不像是一个时刻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守军捉捕的逃犯。一时间，林恩甚至觉得怀亚特和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 但是，他的念头并没有成真。普兰刚刚拐过街角，便被一伙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人是一个戴着深色箬笠的年轻人。这家伙发现了非同寻常的人物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嘴唇也随之往后一咧，面对着对方赤裸裸的敌意和嘲讽的态势，林恩嗅到了一丝火药味。 “你！”他喊道，“我想你已经离开了霞谷。” 普兰耸耸肩：“我回来了。” 一时间，对方的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但林恩满心希望他不要逗留下来闲谈。普兰跟这家伙可没什么好说的，显然普兰一点也不信任他。很快，他就要代替林恩把普兰抓进监狱了。 “前些日子，蔺先生还问我，管理者到底抓没抓到你，结果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头戴箬笠的年轻人的话听上去一点也不客气，“怎么，你还带了些朋友来？” “我们当然不是来自投罗网的，黎。我们只是经过过克里佛。”普兰泰然自若，微笑着看着他，“何不替我向蔺先生问声好呀？要知道，他还欠着我一壶茶呢。” “蔺先生还能欠着你的茶？”黎立刻眯起眼睛。 普兰蓝盈莹的眼睛闪烁着光彩：“是啊，还是茯茶。那茶汤黑得像墨汁，黑得像蔺先生的心窝子。” “你说什么！”黎听了这话，火气腾地窜了上来，但普兰却挥挥手让他冷静些。 “蔺先生没有教会你要稳重些吗？”他说道，“管理者先生不愿意要我的命，但是你觉得他和蔺先生交情如何呢？黎，你得帮我算一笔账。蔺先生之前和我说，他需征五分之二的税收……五年下来，猜猜他就此攒下来多少金银啊？他做了什么，我猜你知道吧。” 黎当时便住了嘴一语不发。林恩看见他的手几次都搭到了腰间的刀柄上，但是最后还是咬咬牙，把手垂了下去。他反应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就算是如此，我想捉住你的赏金也够帮他还清这些钱了，还是说，你那颗脑袋是钢铁做的，够你多死几次啊？” “嗯，的确。只够我死一次。”普兰扭过头，满眼的讥讽，“那么你呢？你怕死吗？”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刺痛了黎的头脑，他有一瞬间暴跳如雷，但是他怎么都没能把这一腔怒火泼洒出来，林恩看见他的脸色一会发灰，一会儿泛红，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黎会那么生气，可是站在他们面前的普兰全身都散发着一种超然的气势，这让周围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空气似乎都快要因此而结冰。但是，尽管如此，黎还是放弃了这场无声的对抗，他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行了，我们不能再说下去了，对吧？”他无奈地说道，“你打算继续和我站在这里，直到双脚都被冻结在地上么？我们今天就这么了了。如果你有幸还能回到这里的话，我愿意请你去和蔺先生叙叙旧。” “万分感激。”普兰得胜般露出笑容，从黎的身边昂首阔步地走过。仿佛身体终于得到了信号一样，林恩和露娜对视了一眼，赶忙快步跟上普兰，紧接着就是弗罗斯特。这个胆小鬼差点没吓得从这里转身逃跑，不过，他最后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想逃走的念头。一行人默不作声地从这里离开。林恩担心黎会把这档子事情告诉不远处的检察官，但所幸，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这么做，他们就这样沉默着从这条街道上分开了。 普兰到底在霞谷都认识些什么人物啊！林恩想道，有在大街上来回闲逛的土豪，还有什么有胆量做违抗税收的大人物？他觉得，这样的一支地痞无赖队伍根本不可能反叛成功，怪不得会被现在的管理者镇压下来哩。看来他普兰根本没聪明到哪儿去，犯的都是些个小聪明呢。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跟在普兰身后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白城。刚刚钻过一大片居民区的林恩看见，白城的巨大围城中央竟然只有一片结成冰的湖。从岸边修建出了长长的石桥，这使人们可以轻松地跨越湖面到达对面的城塞都市，围城的中央刚好为他们提供了两条通道，只不过一边城门处高高的塔楼还算完整，而另一半的几乎已经荒废了。 “这边的城市怎么看上去——”他刚要发问。 “老旧？”普兰接起了他的话，“那边的城市是经过修缮的老古董，换句话说，就是从先祖时代传下来的古代遗迹。不过看在它们占地面积很大，并且还算结实，就重新拿来使用了。如果你们想去观光，也可以去走走。” “天呐。”弗罗斯特正在他身边自言自语，“我没想过白城里面会这么宏伟。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塔楼！” “你没去看过？”林恩疑惑地看着他。目前为止，弗罗斯特的表现看上去就像是他出生的地方和现在的是霞谷完全不一样地方似的。“你既然在霞谷出生，也在霞谷工作，为什么从没进过围城？” “我……”弗罗斯特长叹了一口气，“我是在雪山的一个村子里出生的。我这辈子只去过霞谷的三个地方——我出生的村庄，克里佛和普鲁维亚城。” “普鲁维亚可是霞谷著名的富人区，不仅如此，那里也是管理者居住以及办公区的所在地。”露娜说道，“没有点本事，这个地方可确实去不了。你是在那里做什么的？” “看大门。”弗罗斯特的说话声细小得像蚊子振动翅膀的声音。 “那可真够惨的。” 几个人又对这座高耸的城市做出不少评价后，夜晚就已经悄悄地降临在这片矗立在群山之间的辖区，就算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可这里也没有完全陷入黑暗。天空几乎完全被深蓝色占满，一批批居住着先祖的星辰开始出现在天边，然而，在西边遥远的地方，最后一抹夕阳浸染着夜空，深紫红色的云缠绕在天幕的边缘，因此他们很快便在城区找到一家客栈住下了。就在霞谷的夜晚终于来临，就连林恩都已经快要睡熟的时候，普兰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林恩，你得快来。”他着急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得行动了。” 林恩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我这就来。你先在楼下等我们吧。” “不用带别人！”普兰说道，“我们两个就够了。” “干嘛那么着急，我总得穿好衣服再走……”林恩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难道你想让我在霞谷的大街上裸奔吗？” “当然不想。我就在楼下等着你。” 林恩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普兰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远，接着踩着木质的楼梯，踢踢踏踏地消失在了楼下。任务！他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好机会。他飞快地把衣服穿好，接着蹑手蹑脚去了弗罗斯特的房间。他运气不错，只轻轻敲了几下门，弗罗斯特便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了。 “弗罗斯特。”林恩低声说道，“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老爷？”弗罗斯特一下子清醒过来。 林恩压低了声音，伏在他的耳边。“听着，我和怀亚特有一个小小的计策，希望你能够帮我们一个忙。” 听到这话，弗罗斯特飞快地点了点头，又将门掩上了。 “我们认为，普兰不应该再留在我们的队伍里，所以我们打算把他留在霞谷。我希望，你能够在今晚进入普鲁维亚，把普兰在白城的事情告诉那里的守军。”林恩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道，“等我们离开之后，你就立刻行动。小心不要被普兰发现。” “什么？”弗罗斯特倒吸一口气，“你们居然有这种打算。我还以为你们和普兰的关系很好。” “事实不是。”林恩说道，“我们和你想的一样。” “我需要把这件事告诉露娜和比尔他们吗？” “不。等我早上回来就会告诉你们情况的。”林恩摇摇头，“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弗罗斯特又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我愿意帮你，林恩老爷。” “我得赶快走了。” 林恩站起来，朝弗罗斯特眨眨眼，接着退出他的房间，放轻脚步走下楼梯。普兰正在客栈外面站着等他，霞谷的寒冷使他呼出了一团团白色的雾气。林恩快步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走出了客栈所在的那条巷子。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片冰湖下面。”普兰说道。 “在湖的下面？”林恩惊异地看着他，“霞谷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普兰大步地蹚过深深的积雪，带领着林恩走向那座被黑暗笼罩着的暗湖。 林恩就这样一边跟随着普兰，一边观察着他的身周。万籁俱寂。弗罗斯特会带着守军来到这里吗？他们会知道普兰就在这里吗？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如果这个计策被普兰识破了，普兰只会对弗罗斯特充满恨意，而不是他，因为引来守军的人的确是弗罗斯特啊。不过弗罗斯特会不会说出是林恩要求他这么做的呢？他的脑子乱糟糟的，说实话，林恩快有数十年没动脑子思考这种计策了，真是奇怪，很久以前，他还可以把整个敌人的军队唬得团团转呢。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开始衰老了的事实。 “就在这里。” 在这期间，普兰已经带领他来到湖上的冰面，这里的冰尚未完全冻结，留下了一个断裂而产生的冰洞，但愿那水之灵就在这片冰面之下，不过，就算是没有也无所谓，林恩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这枚自然之灵的身上。醉翁之意也不在酒啊。普兰已经下到了冰面之下，林恩留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望，那冰面之下只有黑漆漆的湖水，有寒冷的空气和水雾从这个洞口中飘出来，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真够冷的。”他自言自语道，搓了搓手。普兰还在冰面之下。他什么时候会上来呢？希望守军能够比他更快些。普鲁维亚离白城有多远？林恩忍不住不断的胡思乱想，他担心自己在明天一早又带着普兰回到驿站去了。 ——就在这时。 林恩眼睛的余光看到，暗湖的水正在快速地退去。那些冰冷的湖水仿佛退潮一般哗哗的从他脚边退却了，他可以看到标记水位的尺子一寸一寸地露出水面。这整整一湖的水竟然飞快地被某种东西抽走了，很快，厚厚的冰面之下便什么都不剩，只有灰暗的冰和原本生长在湖底的水草了，还有些晶莹透亮的水母仍手足无措地在空洞的冰面下逡巡。 “发生什么了？”普兰的声音从冰面之下传来。 他失败了！林恩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普兰很快就会离开这湖底，从这里离开。他得阻止普兰，至少也得拖延些时间——霞谷东边的天空都还没有亮啊！林恩把心一横，大步地走进冰面之下，他清楚自己该用什么办法拖延。在他的腰包里，还有一根队伍用来处置囚犯的锁链，尽管看上去没那么结实，但林恩知道，这条锁链即将派上用场。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恩大声说道，“我只看到湖水全部消失了。” “这湖下面的机关把所有的湖水都抽走了。”普兰急切地说道，“但是我还什么都没找到！他们一定是把这些水都抽走了。我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又有什么？”林恩冷冷地说道，“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普兰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林恩异常的语调，立即警觉地扭头看向他：“林恩，你说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林恩飞也似的用手里的锁链捆在了普兰的左手手腕上锁死，另一段则狠狠地将其链在了桥底的一根支柱上。普兰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胆怯，但他下意识地挣扎已经对此不起作用了，普兰的脚底在冰面上打滑，接着摔倒了，但是他即将滑向一边的时候又被那根铁链强行拽回了原地。这一跤摔很重，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地上坐起来，用用复杂的表情凝视着林恩。 “你在干什么？”他的语气一下子平缓下来。 “做我该做的事情。”林恩吼道，“现在我总算把你捉住了，你这个只会惹麻烦的东西。” 普兰把眼睛瞪大了，里面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林恩，我真的只给你惹了麻烦吗？” “我不排除你帮助过我们，”林恩说道，“但是那些对于你闯的祸来说微不足道，你差点害死我，也差点害死我的队员。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普兰沉默了。他低着头，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里他都一语不发地跪坐在地上。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可这时候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 “林恩，如果你觉得我在你的队伍里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他喘了一口气之后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你告诉我的话，我就自己从你们这里离开。” 林恩紧紧地盯着普兰，尽管普兰的语气平静，但林恩看见他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或许他自己也和普兰差不多，因为林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也哆嗦得不像样。突然间，就在普兰刚刚结束了上面的一段话时，他勃然大怒，突然从地面上窜跳起来，咆哮着试图扑向林恩，但他再一次被锁链掼倒，重重的摔在地上，花了好半天才挣扎起来。 “为什么你不说！！”普兰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朝林恩怒吼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林恩又惊又恐，向后退了半步。“为什么你不愿意说！？为什么？”普兰质问道，“既然你们足够讨厌我了，为什么不说？！” 林恩看着歇斯底里的普兰，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后悔莫及，但是林恩明白事已至此，就没有回去的路了。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普兰，又或许还鼓起一些勇气，以一副恼怒不堪的样子反驳：“说？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你不是恨每一个讨厌你的人吗？对！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要是我们这条命栽到了你这种人手里，那真是白白浪费！”他看见普兰试图挣扎着扶着一侧的桥墩站起来，便一脚踢在他的手臂上。普兰再次跌倒在地上。不知怎么，普兰又一改常态，再次陷入了那种呆滞而木讷的状态，在他重重摔倒后便像一具尸体一样歪倒在地上，在他重重的地呼吸了几次之后，便疯狂地拉扯挣扎起来，挣得那铁链哗啦啦地传来乱响。林恩看见普兰被镣铐缠住的手臂已经被铁链的棱角划出了一大片伤口，而普兰不要命般挣扎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的手臂拽断来换取自由。 就在情况即将失控的时候，林恩听到自己头顶上的冰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些喊叫声一同涌入他的耳朵： “动作快点！从这里下去！那家伙就在这里面！” “准备好！” “把路让开！” 林恩感觉救星突然间降临在了自己头上，他预备着转过身，想快跑几步从这个令人呼吸不畅的鬼地方出去，但是当他刚迈出一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另一只脚，紧接着，他便在光滑的冰面上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意识到是普兰绊倒了他。林恩的下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撞击的震荡感好像通过他的颌骨传进了脑子里似的，这使他在短暂的时间内脑袋嗡嗡作响。林恩刚从地上爬起来，他便看见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了冰面之下。外面的天光一定是已经放亮了，因为有稀疏的光线从他们头顶的冰面裂缝之间投进冰面以下的空间里，而站在他不远处的那个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的惨状。 林恩极力地抬起头，试图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但是奈何他正好站在一道光芒之下，这使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眼前的人看上去很是年轻，但年纪似乎和普兰相仿。他勉强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长着一头刺毛短发，他的额发则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但他的穿着引起了林恩的注意。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仿佛一只隼鸟的羽翼以及优雅的燕尾，那一身的黑袍则看上去像是一位修道士一样，尽管他的穿着不算繁琐，但是足够奢华。在他的脖颈上端正地佩戴着一条金色项链，和普兰的那条十分相像，但又有些不同。尽管都是遥鲲的形状，面前这位陌生人的项链却显得更加棱角分明，遥鲲翅膀处的弯折和尾部的长羽都是用一些菱形的边角制成。 林恩有一阵子曾以为站在这里的人一定是守军的长官，可面前的人气宇非凡，居高临下地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他。等林恩再回过神来仔细想想，就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一般，他立即站起来，低头深深地行了一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是霞谷的管理者大人，对吗？”林恩颤抖着问道。 在他面前背手站立着的陌生人点了点头：“嗯，正是。”他的目光越过林恩，落在了远处狼狈地匍匐在地上的普兰身上，“今天凌晨的时候，我过去的守卫禀报我，说阁下带了一位重要的逃犯来到了霞谷。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事实上，我们几个月前在暮土遇到了他。”林恩对这位管理者说道，“现在我把他带给您了。” 管理者轮番看着林恩和他追逐了将近一年的囚犯，最后向林恩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他转过身，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守卫后便重新回到了冰面上。林恩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生怕自己走错了一步路，在他背后，数十个守卫一拥而上把普兰捆绑起来，接着粗鲁地试图拖拽着他离开。普兰仍然不甘示弱地挣扎，接着便被几个守卫一边怒骂着一边乱棍打倒，其中一个守卫解开束在桥底基座上链住普兰的镣铐，接着便把这根铁链的另一段捆在了他的脚腕上。这些守卫的行为似乎正在让这个骄傲的人丧失自己的尊严。 林恩站在那里，看得愣了，似乎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有点太多了，并且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但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被一个守卫塞到了他的手里，弗罗斯特正弯曲着身体站在管理者身后，尽管弗罗斯特的个子很高，但因为一直低着头、弓着后背，使得他比这位管理者更矮了。 “你怎么回来了？”管理者问道。 “我刚好从霞谷经过，所以就过来看看诺亚老爷您。”弗罗斯特用极为谄媚的语气回答道，“那个囚犯一直在我们的队伍里，于是我们决定把他交给您来处置。” 被称作诺亚的霞谷管理者瞟了他一眼，“感激不尽。”他惜字如金地说道，“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 林恩和弗罗斯特再次向诺亚行了一礼，接着目送着诺亚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林恩才重重的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吞噬了普兰的冰湖。 不，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愿望也说不定。事已至此，若是还要可怜他就太过虚伪了。霞谷的白天尽管寒冷，但艳阳高照，但这里晴朗的天气似乎再也无法给他提供快乐。林恩告诉自己，你已经做完了恶人，现在回去，去当你的小队长吧。人一辈子总会做点坏事，因此他不该觉得懊恼，也没必要祈求极巨之鸟的宽恕。 现在，我就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势利小人。 林恩咬紧牙齿，转过身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