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和寺
这六和寺坐落于临安城西五十里的翠微山上,规格是大元首屈一指的,但由于大元王朝不礼佛,所以大元王朝的寺庙数量不多。虽然各地信佛的并不多,但附近州郡的佛教信徒全都在六和寺上香,汇聚起来也是极为可观的,每天翠微山上的信徒络绎不绝。 马四带着浮生由后山进寺,这条小道便是火工们上山的路,入了寺,交付了马匹,马四领着浮生来到寺庙后院面见监寺。 来到监寺房门前,马四叩了叩监寺的门,得到回应后便和浮生推门进屋。 这监寺身着红色袈裟,头上顶着九个戒疤,面白无须,看起来颇为威严,但语气却很温和,“马师傅,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吗?”监寺说道。“是的,监寺师父,这孩子自小便没了娘,他爹前日又亡故了,自己孤苦伶仃的,特来寺里讨个差事,谋个活路。” “阿弥陀佛,既如此,马师傅,那你就带他去后院柴房,找些轻快的活计干着,这孩子以后就在寺里吃住吧”监寺说道。 浮生道谢监寺后,便跟着马四来到后院。 马四说“这六和寺极大,僧人多,香客更多,上香拜佛后,免不了吃顿斋饭的,所以后院的火工,光烧饭的就有六七个,我在这里担水劈柴,担水得去山东边,你干不来,这样吧,你就去附近捡些木柴便是。”浮生也不矫情,知道自己身体单薄,担不了水,便答应了下来。 监寺给浮生安排在柴房边的小屋居住,地方虽小,但干净整洁,相较于紫石街的破旧小院,浮生感到十分满足。收拾好房间,浮生对着父亲坟墓的方向拜了拜,拿起捆绳子,跨上柴刀,就往后山去了。照料父亲的时日里,砍柴的活自然是浮生的,所以他现在干起来也不觉得太过劳累。 就这样过了几日,火工们看这孩子虽小,但砍的柴不比这些成人砍得少,又知他身世可怜,便也时常带些吃食给他,彼此相处十分融洽。闲暇时也坐在一起听火工们聊天,浮生自幼家贫,没念过书,父亲又有病,他早早担起重担,无暇听闻这些故事,也在和火工们的相处中,得知了一些王朝的事。 大元王朝建立于二百九十年前,当时还是前朝丞相的杨姓君主威望盖过了昏庸无道的前朝末代皇帝,正值前朝风雨飘摇之际,内有叛军作乱,外有番邦来袭,杨丞相率领大军,如有神助,剿灭了叛军,又击退敌邦,班师回朝之时,部下将龙袍披于杨丞相身上,所到之处,万民伏跪,那昏庸无道的君主迫不得已,禅位于杨丞相。杨丞相登基之后,改国号为大元,遂传袭至今。 十年前,边疆动乱,大元与在北方的室韦开战,室韦是北方游牧民族,其族人悍不畏死,视战死为最高荣誉,更兼骑兵众多,一时间大元难以招架,甚至边塞燕云州大部分被室韦吞并,但就在此时,位于室韦北方的属国肃慎大举起兵,趁室韦后方空虚,与室韦内部早就安插好的叛军里应外合攻入都城,室韦王室覆灭,而后肃慎人以极快的速度整合队伍,以边塞十六州为据点,继续进攻大元。肃慎军力更强于室韦,肃慎大军攻入大元都城,掳走了大元皇室,筹划继续进攻。就在王朝覆灭,势如累卵之时,一支军队横空出世,以一百零八位将校为首,一路所向披靡,将肃慎大军击退至燕云州,但也是在同一时刻,这支军队却了无音讯了,百姓都传颂,这是天兵天将前来相助了。 肃慎人退去后,大臣们拥立当时的康王为帝,重建故都,新帝一改之前集兵于都城的举措,陈大军于边疆,才使这十年无虞。 浮生听得入神,虽然这些年辛劳奔波,但他本就是个十岁孩童,对于这些故事,他自然听得津津有味,正想再听下去,却听得寺内钟声响起,僧人要做晚课的时间到了,火工们听得钟声,也收拾东西下山了。 次日清晨,浮生又去后山砍柴,原本砍柴的地方灌木已经砍得七七八八了,高大的树木浮生应付不来,就捡了条小路,往山东边去了,想着碰上担水的马叔叔,也能一起说说话。走了段路,浮生发觉前面是段岔路口,他思忖着,“马叔叔说他在山东边砍柴,那就走东边这条吧”。然后就选东边小路走了进去。 走了约有一刻钟,浮生渐渐发觉不对,出门时候已是过了五更,虽然已至初冬,但过了五更天天也不至于像深夜一样,抬头看去,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像是一张黑幕遮住了天,浮生想原路返回,回头却看到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后面黑洞洞的,像是万丈深渊。 浮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但惊讶的发现,前面路上仿佛有东西,是一条条发亮的横线,都是三条三条一起出现的,但有的呈一整条,有的从中剖成两截。浮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不敢从上面踩过去,就挑没有这些图案的地方走,虽然没有图案的路面看起来深邃黝黑,但直觉告诉浮生,这些东西才是危险的。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浮生长舒一口气,但此时,他陡然发现,在路的尽头,赫然有一座茅屋。“没听火工叔叔们说后山有人居住啊”,浮生思索着,但未知的事物又促使他不自觉地往前走去。
茅屋和寻常人家所搭建一般无二,茅屋周边用篱笆围着,院内杂草丛生,像是许久不曾住过人一样。 浮生走到篱笆中间的木门,说是木门,比篱笆坚固不了几分,木门虚掩。浮生推开木门,看着那茅草屋,屋门紧闭,浮生正待进院,左脚刚踏进院子,却感觉屋内有人盯着自己,没来由地想起几年前在街上做零工,被地主家的恶狗追逐的场景,当时那条狗盯着自己,就是这种感觉,但比起那时候,现在的恐惧却放大了无数倍。 浮生现在感觉遍体发凉,像是三九天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双腿止不住地打哆嗦。眼前竟出现幻象,一会儿是尸山血海,一会儿遍地森森白骨。再定睛看去,那茅屋的门仿佛如同某种洪荒巨兽苏醒,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 浮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竟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浮生倒地的刹那,一道身影飘至浮生身旁,来人身着金边袈裟,一把雪白的长须直至胸前。浮生若是醒着,定会感叹,这人的胡子比韩掌柜的还长。和尚轻卷衣袖,将浮生抱入怀中,而浮生身下的杂草却纹丝未动。 和尚轻笑地说道,“你布的这九宫八卦阵,虽无当年对阵肃慎军那般宏大,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可以破之,有心人若想进入此地,定会从生门进入,往休门出,复从开门出破之,却不想你暗中将生门闭死,致使来人无论走哪个门,都会被困死,没想到被这小童误打误撞给破了”。 和尚虽然盯着怀里的浮生,语气却是像和茅屋说话一样,确切的说是向茅屋里的某个“物”说话。 和尚叹口气道“你在此画地为牢十年,我也不指望你回应我了,叨扰了”,和尚道了告辞,抱着浮生,轻踮脚尖,一下飞掠十数丈远,再反复几下,便不见了踪迹。 茅屋内,一道魁梧的身影席地而坐,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他的身上以及茅屋内的地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身上结满了蛛网,仿佛这些年一动未动过。 “十年了吗”,怪人喃喃自语到,“十年伏,蛟龙出,军师的预言之日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