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停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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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狗笼子了，上把侥幸在狗笼子里守住了，这把大家肯定往里面跑去，变异的概率很大。”满哥说道。 此时我们宿舍有四个人挨着坐在一排，这在这个网吧是挺不容易的。 我们听着满哥的话，没有去到狗笼，而是跳箱子到了高台。十秒倒计时过后，狗笼里面果然有人变成僵尸，而且是洞口处和里面都有人变，尽管里面的玩家尽力压制，但最后还是没有一个活人从里面跑出来。防卫的狗笼变成了僵尸的巢xue。 我们在高台上凭借地势用火力压制，虽然还是输了，但毕竟苟到了最后。 满哥似乎很喜欢金字塔这张图，其中跳箱子上高台和进狗笼是他最喜欢尝试的。直到现在我也没太明白玩生化模式的诀窍。有时候一下子就死了，有时候却能撑到最后，感觉是运气的原因。 当一开局就变成僵尸的时候满哥会叫我不要出去。 “出来十几把枪在高台对着你，还有狙击，要是被打头的话复活都没办法。” 于是就出现了荒唐的一幕，我们这些怪只要不是一开始在笼子里或者高台生成，而是在一些不能浑水摸鱼的犄角旮旯生成，后面大概率便是藏匿起来。谁都知道一出去就是死，明明只要挠一下人类便能使其变异成僵尸，但仅靠我们几只僵尸连靠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经常在游戏后半程就出现搞笑的场面，那些人纷纷从据守的高台上跳下来，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满地图找僵尸。 这时候会有两种结果，一是那些僵尸的藏身之地被发现，枪械们群起而攻之，所有僵尸被屈辱地消灭掉。第二种少数情况是那些追击僵尸的人一不小心被感染，僵尸的数量得到不可遏止地扩大，最后翻盘。 满哥要我藏匿起来便是在期待着第二种情况。至于按照传统的方式去对抗人类，无异于自寻死路。 很多游戏就是这样，一开始大家只是按照最常规的模式在玩，在生存。慢慢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常规的模式已经不适合了，大家为了继续玩下去只能另辟蹊径。 或许一切始于游戏的机制往人类这边偏移，由于琳琅满目的加强武器可以通过充钱获得，人类手上的装备越来越好，普通僵尸没有几秒钟就可以被一个人类杀死。即使你通过刻苦练技术或是侥幸挠了他一下，惊讶地发现对方没有变异。他身上的防护服破碎了，也是充钱买的，不好意思，第一下不算，请你再想办法近身挠一下吧。 游戏设计者随即聪明地调整了一下游戏平衡，不是取消了充钱买装备的机制，而是给僵尸也搞了个充钱通道，充了钱你便能变成更好的僵尸，血更厚，跳得更高，移动速度更快。 当倒计时结束时，两个用枪指着对方的人都不幸变成了僵尸，你只是一只2000血的红皮初版僵尸，他却是一只7000血的绿皮特殊僵尸，你就知道，双方的下场或许不会一样。 但我还是蛮喜欢这个游戏，虽然失去了平衡，但还不至于玩不下去，特别是挑战模式，还是一样地打怪。而且有时候遇到小学生或者一些大神，他会悄无声息地丢一把枪在地上，我心情激动地捡起来，把自己的白皮枪丢出去，他看都不看一眼拿着自己的小手枪就跳着走掉了。 我如获至宝，笑嘻嘻地把玩这把充值武器，体验着它的性能，可以让我快乐一整场游戏。 “这一局跳侧边高台，跳上去以后阿明你在出口那里挡着，不要给太多人上来。” 我们答应着，就在我即将跟着另一个人跳上侧边高台的时候。“啪”的一声，电脑屏幕黑漆漆一片。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随即就是一片惊讶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不仅是屏幕，还有头上的吊灯也暗了，四周黑漆漆一片，网吧停电了。 一些人好奇地走出去，发现不只是网吧没电，周围的商铺包括对面马路的工厂都没电了。世界像是陷入了黑暗。 老哥们聒噪了一阵，只好回到座位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等着来电时候继续战斗。 黑漆漆的网吧里面有着数十盏手机屏幕亮着。没有了抽风机，那些烟味越聚越多，网管让一些老哥出去抽烟。 有几个人愤愤不平地去到网吧前台讨要赔偿，所要的也不过是一瓶汽水或者一包烟，理由无不是自己打的好好的，稀有装备快到手了，突然停电了，一无所获。 网管此时会跟他们嬉皮笑脸地周旋，但是饮料什么的是不会给的，毕竟全网吧都停电，口子一开就会有无数人涌过来。 阿辉拔下了插在主机上的数据线，给我看了看他手机的电量，还不到8％。 “没电啦？” “今晚玩太久了，本来没想着要出来，出来的时候就带了条数据线，还没充多久。” “网管说要差不多两点才来电哦。” “我知道，刚才听到了。” 我看了看刚过十一点的时间，只好玩起手机。 阿辉玩了十多分钟，手机自动关机了。 “陈仰，我先回去了。”他站起身来。 “不等会儿吗？回去也是没电。” “算了，我手机没电了，回去睡觉。”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纠结了一下，跟满哥打了一下招呼也跟了出去。 这回马路没有路灯，一片黑漆漆的，只要是黑漆漆的就能过，因为只有车辆会带来灯光。 我不由得在心底佩服满哥，本来只有老大一个要出来半宵，结果被满哥一顿忽悠，已经洗好澡的整个宿舍就倾巢而出了。 然而现在看来今晚的幻梦是要消失了。 …… 回到宿舍，阿辉又洗了一个澡，我问他出去前不是才洗过，他说一身都是烟味，我嗅了嗅，觉得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就在漆黑的房间里看起了小说。 阿辉洗完澡爬上了床，我抬头看了看，再也没有看到墙壁映照出的光亮，一片黑漆漆。 过了一会儿，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知道他是躺下了，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半。 我继续刷着小说，感觉困意慢慢涌上来，或许我今晚也不适合熬夜打游戏吧。 “陈仰我睡不着。”冷不丁的，阿辉说道。 “啊？” “我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过。” “那要不你再睡一会儿，晚点我叫你再去网吧？” “不去。” “嗯……要不你数羊？” 整个房间一阵沉默，他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回我。 “要不，你陪我去一下cao场吧。”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去那里干嘛。” “跑步，跑累了回来就能睡了。” “你确定？” “嗯，我现在真的有点精神，怕是可以躺到天亮。” “好吧。” …… 当阿辉跑完五圈的时候，他手里挥舞着东西朝我跑过来。我接了过来，发现是他的外套，拿在手里热乎乎的。我问他是不是差不多了，他没有回答，继续跑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我没想到阿辉能够完整地跑完十圈，而我在一旁看的连睡意都没有了。他待会真的是想睡觉吗，我不禁想到。 十圈跑完，他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脸上、脖子全是汗。 “坐会儿？” 他点点头，还在持续地喘着。 “你这样跑，真的能睡着吗。” 他肯定地点点头，那些汗珠子不停掉下来，“没有手机，我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弄累，弄困。这下可以了。” 我不禁笑了出来，只能怪这电断的太不是时候。 “走吧，回去睡觉。”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困意再次袭了上来，空荡荡的cao场似乎也越来越冷了。 “再坐一会儿吧，有点热。”说着他又脱下了一件毛衣。 我点点头，看起了手机。他不时瞟过来两眼，我笑了笑。 “手机借你？” “不用了。” 我看了看天空，只觉得有很多的星星。我看着他整个背又弓了下去，双手扶在膝盖上，整张脸埋在大腿上。 “没事吧。” “没事，感觉还有点体力，想再去跑两圈。” “为什么啊。” “还不够累，怕睡不着。” 我皱着眉头，心想你怕不是疯了，还想我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冻着再等你跑两圈？ “阿辉，你不能一直这样的……你要想，总有一天，你需要离开你的手机，到时候成家了、立业了，你总不能每天抱着个手机睡觉吧。” “我不会成家的。”他站直了起来，眼睛看着远处。 “哼，你别想当然。” “可以和手机成家吗。”他少有地戏谑说道，似乎是在取笑我。 “你一直这样不行的。” “一直怎么样。” “封闭你自己。” “我没有。” “你没有吗，你问问跟我们相处过的每一个人，问问他们，你是不是基本把自己给隔离起来了。” 他没有再搭话，悄悄地把脱掉的毛衣又穿了回去。 我心里一阵难受，觉得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他不过是想我陪他出来跑cao场而已。 “阿辉，刚才不好意思，我是有点激动了。不过，你不能因为那个人渣伤害了你，你就一辈子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或许吧，你说的也没错，我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阿辉，那只是一场意外。” “如果说，那不是意外，是我蓄谋的呢。” “阿辉……” “我上次跟你那么说，会让你觉得是场意外，那是因为，我没有把完全的故事讲给你听。” 一阵寒风吹来，我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感觉空气没进来多少，寒冷却灌进了肺里面。我忽然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跟阿辉来到这个cao场，甚至回来。我现在是多么想在网吧跟满哥他们待在一起玩手机。 他抬头看着天空，似乎也注意到了满天的星星。沉默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高二的时候，我和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阿辉作为理科生，但语文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特别是作文，满分60他经常能拿到45分以上。 他很喜欢看古文。家里有一半都是文言文的书籍，这导致试卷上出现的课外文言文考题他都读过。此外，正因为对古文的了解，所以阿辉的作文善用典故，而且文笔很有韵味，经常被老师拿上来作为范文评点。 高二期末开始阿辉有了女朋友，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同时是阿辉的前桌，两个人经常争夺班里语文考试的一二名，慢慢地从竞争对手变得惺惺相惜。 晚自习的时候他们经常会互相交流，他给她讲作文典故，她给他分析他最头疼的文学类作品赏读。慢慢的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女孩子作为学习委员，阿辉也是一个比较羞涩的人，两个人的恋情并没有公开，而是一直处于地下的状态。阿辉最多就是给女孩子写写情书。为此他还去图书馆借了考试不会考的现代诗集，模仿起徐志摩的文笔给女孩写了一首首情诗。 可是到了高三下学期，女孩却跟他保持了距离，同时申请调换了座位。晚上再也不跟他讨论。阿辉尝试过问她，但是对方矢口否认，表示自己从来没疏远自己，两人一直就是同学关系。 “我有我自己的目标，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阿辉感到不解，同时自己语文成绩也出了问题，本来能拿四十多分的作文后来再也没上过四十，有时甚至掉到了三十出头。他的作文不再被当成范文，有时候甚至被当成低分作品进行匿名批评。 那文笔同学们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作为兼带班主任的语文老师，对于他的看法也一落千丈，他那段时间发现，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不屑。 他害怕在楼道里看到语文老师，有时候进行班级小考，语文老师来回巡逻，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会温和地叫他好好写，不要紧张。 他的语文成绩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仅是作文，其他题目也连带着做得不好，他对于语文的自信心彻底丧失掉了。 一直到高考前两个多月。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在值班。 他隐约知道这次被叫过来的原因，这回模拟考他超常发挥，区里统考统改，他的作文成绩又上了四十分，一举达到了48！ 语文老师热情地叫他坐下，他心里很开心，觉得这次的发挥应该是让班主任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次语文发挥的不错，尤其是作文，班里又是第一呀。” “谢谢老师，我也没想到，之前一直没有发挥好。” 老师点点头，“之前呢，当然也有你状态的问题，是吧，可能呢，是沉迷到其他事情去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稍稍给你改的严格了一点。”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师，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故意你打低分吗。” “老师，老师你是想磨练我。”他抬起头看着老师。 “因为你泡我女儿。”老师同样也看着他。 阿辉哑口无言，他们之间互相对视了好几秒钟。 “你还不知道阿琪是我女儿吧。你也不用否认，我在她书包里翻出了你写给她的情书。哎呀，我一直以为你这孩子挺老实的，你怎么会那么闲呢，你说。” 班主任脸色如常，拿起旁边的陶瓷杯，用杯盖轻轻撩了几下被子，用嘴吹了吹，喝下去一口热茶。 阿辉脸色苍白如纸，他头脑一片空白，没人跟他讲过，阿琪也从没提过。 “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一直也叫她不要跟别人提起。你还年轻，不知道我对我女儿的规划……怎么说呢，我很不满意你写给我女儿的那些东西。”砰的一声，班主任用手掌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桌面，那个陶瓷杯的盖子直接给震得掉在了桌面上。 “你写得那是什么垃圾玩意儿！你以为自己文笔很好嘛！学人写诗！”班主任咆哮起来。眼睛睁的很大，眼白甚至要凸出来。 阿辉整个身子被吓得颤了几下，差点软倒下去。 班主任有半天没有再讲话，拿起杯子吹了吹，又喝了几口茶，然后轻轻把杯盖盖上。 “把窗户上的那条抹布给我。”班主任指了指。 阿辉走到后边的窗户边，拿着挂在窗台上的那条步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把震出来的茶水擦干净。 “我现在别的也不说，这段时间据我观察你们两个也没有再接触了。你爸妈也不容易，家里等着你读书改变命运呢，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也该有数了，回去吧。” 阿辉后面再没有跟阿琪讲话，班主任的打分也恢复了正常，阿辉的作文重新成为了课堂上的范文。同学们依旧再次记笔记，向他学习。 “后来捅了他以后，办公室那么多科任老师，没有一个敢拦我，我跑回课室，手上全是血。走到了阿琪面前，面对着错愕的她，我说道，‘我把你爸杀了’。” …… “我经常会在想，陈仰，我这样是不是会错失掉很多东西，但我不在乎，情感这种东西，我始终没有办法理解。有时候，我还是会想，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对我。而他说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蓄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