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将阳:职责
那日舌战之后已是午时二刻,事了拂衣去的只有李若昭,对于萧岚而言,接下来还有得他忙。 先是刚答完李世默的问话,他紧跟着浪潮般退去的文武百官追了上去,右转叫住了正在廊间缓缓散步准备离开的杨秉廉。 “端肃兄!” 不远处站在廊下的还有薛珩,不过他在出门左转的当口。他本意是想提醒萧岚做人做事周全委婉些,朝堂之上说了冲人的话,朝堂之下他这个做后辈的理应再打点周旋一番。 不过,萧岚实在是个可塑之才,看似有着兰陵萧氏的傲气,但为人倒是很懂得迂回转圜。薛珩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他眯着眼悄然侧身,不动声色跟随着大部队离开了。 在另一头的杨秉廉听见一个年青男子的叫唤,停下来回头,正好看见萧岚站在,背后映着正午天高云淡而澄澈璀璨的天。 萧岚小跑两步跟了上来,将将站在杨秉廉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以示尊重。 “今日朝议,言辞之上多有冒犯。实在是……” 他笑得乖巧,青青葱葱的整个人便在盈盈山水间拜了下去。 “这不是和端肃兄熟嘛?知道端肃兄为人坦荡,不会因为政见分歧。要是换个没打过交道的,那我可就真的什么也不敢说了。更何况,家父的事,知道端肃兄护着我,我又岂敢不来道谢?” 高帽子都给他戴全了,杨秉廉知道萧岚是来学做人的, “你呀,正话反话都是你说的,叫我这个老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萧岚亦步亦趋跟在杨秉廉身后,赔笑得恭敬又自有潇洒风度。 “归根到底,端肃兄是怕嫂子住惯了关中,搬出去不习惯。朝堂上大家都清楚,只怕宣王殿下心里也清楚,刚才还多留我了一步,叫我务必让大人宽心。” 杨秉廉妻管严这事儿在朝堂中不是什么秘密。见萧岚这般调笑他,知道是这八面玲珑的萧二公子在给他找台阶下,也知道无论是宣王还是萧岚,都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生出三人间的隔膜。 他负手缓步行在蜿蜒曲折的回廊间,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许久地在长廊间慢悠悠地走,行至尽头,杨秉廉像突然响起什么事来似的,突然转头反问道: “云渊你还未娶妻?” 被杨秉廉突然一问萧岚愣了片刻,呆呆地应了声,“啊。” 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妥,立马顺着杨秉廉的话应承道: “所以怎么说端肃兄是榜样呢?这般顾及嫂子的想法,换我是断断做不到的,所以还是……” 高帽子戴多了就索然无味了,杨秉廉淡声打断萧岚的话,“洛阳之行如果顺利,云渊地位绝非今日可比。之后朝中只怕会有不少人来提亲。” 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萧岚的眼睛, “到时候可要小心再小心,也可叫长公主给你掌掌眼。” 抛开给萧岚娶亲这件事,长公主最近要忙的也着实不少。从正堂出来,李世默有他忙不完的琐事要处理,她自己得了空档,找到了在秦岭上上下下周旋好几个月的虞让 虞让向来长得老成,又喜着黑衣,整个人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有些阴鸷,加上这几个月有他忙的,也让他看起来比两年前在巴蜀,更着急。 屏退了风吟雪澜,若昭低声向虞让嘱道: “洛阳之行定了,最快今年,最晚明年开春,我们就要彻底离开关中了。过几日你把能找来的风波庄各堂堂主都集中一下,在云山,我有些事要说。” “啊?” 长得老成的脸上一张嘴,还是像没变声一样稚嫩,时常听来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这是要干嘛?” 李若昭最近在集中处理一批存档的文书,事情都解决了,留着也没什么作用,烧炭的火盆上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纸灰。 因为和她要说的事相关,她下意识瞥了眼那盆纸灰。 “风波庄扎根于关中,如今即将彻底离开,保留风波庄的旗号本身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宣王殿下即将东出洛阳逐鹿天下,风波庄的家底其实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离开关中之后,并不能让兄弟们过得更好。我想在离开云山之前,就让风波庄的主体散了吧。”
“啊?为什么? 虞让顺着李若昭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一盆纸灰,突然就意识到李若昭其人一般想得比说的多,等她开口,那基本上已经成竹在胸,再难有回转的余地。 他换了个央求的语气。 “风波庄没了,那弟兄们……” “让弟兄们都去忙各自的事情吧,各堂保留两个人左右以备不时之需,就当是替我本人打杂的吧。剩下的我准备了一些银钱和盘缠,应该够每个人新的营生之前安稳度日。” “庄主……” 虞让经常觉得自己嘴笨,虽然他在风波庄中被人称之为“说书的”,但他也自认为在李若昭面前总是说不过她。 李若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有人喊她“庄主”了。扪心自问,她起先创立风波庄,一切的本意是帮李世默夺嫡。只是后来,当她亲眼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惨剧之后,风波庄才有了赈济灾民、才有了锄强扶弱的职责。 再帮帮他们吧。 李若昭的心就是这般动摇的,立明君是救世,拯救万民也是救世。她身为长公主,享受从天下万民汲取的养分长大,如今她又手握风波庄,享有旁人所没有的资源与能力,总要尽到应尽的职责。 她叹了口气。 “天下大乱,同时也意味着有无穷的机会让你们出人头地。我也不太想让你们今后陪着我受险。凭你们每个人在风波庄锻炼出的才能,去从军、去经商,都应该会有一份不错的生计。 “你倒是可以跟着公孙杜宇回去,一是你也有个明面上的身份,今后成家立业都有保障。二是平日你要是愿意,也可帮我多盯着公孙杜宇。” 她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虞让。 “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