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四方观
牛百山把领兵进发卧龙山，朱高尚押解王三彪走近道包抄卧龙山土匪窝的前后经过细说了一遍。 于仲雄恼怒，气愤之下甩了鞭子，打在了马屁股上。那马忽地腾起，朝路上踢腿边跑。于仲雄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马勒住。他大喊： “师爷何在？” 牛百山指着离自己近的兵士，吼着： “你等几个，快去林子里看看师爷，带他下来见过知县。” 被牛百山吼叫的那几个手下，慢慢悠悠地起身，心不在焉地去刚才的树林里寻找师爷。寻了好一阵子，那几个兵士抬着师爷的尸体下来了。 师爷殒命，众人大惊。 牛百山说： “定是那王三彪害了师爷。” 于仲雄气愤至极，当即命向明义和牛千总，整军再上山寨，捉拿王三彪。 向明义阻止，道： “刚停止兵戈，人人疲乏，宜原地休整。” 牛百山马上说道： “驻军还有40步军赶来，预计明早就可到达山下。今日损失巨大，何不休整一夜。待明日援军赶来，再行上山寨也不迟。” 于仲雄回头看了看河滩，四横遍地，血流成河。活下来的军吏瘫坐在地，一脸茫然。 最终他点点头，不过他还是吩咐： “这河滩怎么休整，既无营房也无吃食。山上不是还有粮食和牲畜吗？上山休整去！” 于知县这样一说，向明义和牛百山也同意了。牛百山这时惦记起了四方观。他低声对于仲雄说： “王三彪那贼人说过，卧龙山的财宝都在四方观藏着。” 于仲雄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四方碑山上。他似乎看见了高耸的山顶，有几个瘦细的身影。 四方观坐落在名叫四方碑的山顶上。这山顶上有一块巨大岩石突然从山背上凸起，远远看去，有点像屹立山巅的石碑，故名四方碑。 四方碑北东南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平常人很难上下山。西面只有一条一尺宽的石梯上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山顶比较宽阔，从东到西，总体由高走低。除了道观等有六七间房外，还有水塘，耕地和一片杂木林。 登仙台是山顶东部一小块平地，是道士们打坐练武的地方，正好与羊滚崖的瀑布斜对。 走蛟河河滩上的厮杀，吴道长和他八个弟子在登仙台看得清楚。 吴道长料想官军来卧龙山肯定跟前几日那逃走的土匪有关。他极度后悔当时没有斩草除根，导致祸事到来得如此之快。 他长叹一声，料定卧龙山的血雨腥风恐怕又要来了。他想起他做徒弟的时候，他的师父带着他在羊滚崖的洞里与各路人马打斗厮杀的场景。也想起了他带着徒弟门在洞里厮杀的情景。 好在，此刻河滩上剩下的残兵都往帽儿顶去了。吴道长一直盯着帽儿顶的几座山上，直到帽儿顶山寨里出现了火光，隐约听见了嘈杂之声，吴道长才缓步回了静室。 吴道长坐卧不定。他深感这伙官军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修。羊滚崖，又或者四方观，说不定就是流血断头厮杀。 想到这里，吴道长走出静室。他召集八个弟子到登仙台。 周正通等众弟子，在登仙台看着满天繁星，听着远处哗哗的瀑布飞流，看到师父一脸愁容。 “师父，你有何事吩咐弟子？” 周正通等不急地问道。 吴道长深情地望着众弟子，说： “为师与诸位弟子的缘份，今日算是到头了。” 吴道长此话一出，顿时让大家惊讶无比。 “师父何出此言？” “师父是赶我们下山？” 周正通隐约感到，这事儿跟财宝，跟何家小子有关，更与今日河滩上的厮杀有关。他问： “师父，难道官军会上山来？” 吴道长走近大弟子，看着周正通。他的思绪，回到了20年前。 那时吴道长在羊滚崖的洞里跟一群寻宝之人厮杀。杀到最后，还有一个黝黑精瘦男人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地说： “儿啊，爸爸……回……不来……你大…大……声……哭……” 吴道长一看这人，麻布衣衫，破烂草鞋，手里的家伙，竟然是一根扁担。他一看这时穷苦人家。于是他问： “你儿多大？在哪儿？” “两……两……河口，两……两……” 那男人话还没有说完，就断气了。 吴道长一时竟动了恻隐之心，背着这男人的尸体，走到了两河口。 里长认出了这是两河口的船夫周大梁。在里正的帮助下，吴道长找到了周大梁的破烂的家。周大梁嗜赌好酒，本身就欠了债。死了女人之后，更是贫困交加。他就铤而走险，去羊滚崖寻宝。他两岁的儿子，小名鱼儿，被亲人夫妇正帮忙照看着。那船家夫妇也是贫穷，一再恳求吴道长收留小鱼儿。 吴道长就把这个孩子带回四方观，取名正通，成了他的大弟子。 “正通，你带上何家那小子，去龙吐水那洞里。” 周正通欲回绝，说： “师父，我身为大弟子，应该留在师父身边，替师父分忧。” 吴道长摇摇头，望着其他一脸疑惑的弟子，说道： “卧龙山很久没有来如此多的外人。这次是官军，他们比那些寻宝的人更凶残。我四方观可能就此毁了。” 吴道长此话语惊四座，众弟子纷纷发问： “师父，您这话何意？”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 八个弟子，七嘴八舌地问着。 对于官军，吴道长还是揣摩不定。 看白天这场面，官军是来剿匪的。但是他又担心官军借剿匪之名，来寻财宝之实。如是这样，那洞里定是会去。如果洞里没有找到什么，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四方观了。 官军若是先去洞里，何方还有机会离开四方观。但是如果官军先攻这道观，何方就不能逃离本观了。 思来想去，吴道长决定让周正通带着何方和五个师弟到羊滚崖的洞中。如此安排，一则周正通可保护何方周全，危及时可通过洞里出口，带着何方逃到洞外。二则其他弟子，可以在洞里利用地形，阻挡消耗一阵官军。 到最后官军直逼四方观时，他和剩下的弟子只能作最后殊死一搏。 吴道长拿定主意，当即吩咐周正通： “正通，你带何方和五名师弟，到那洞里。” 周正通不解地问： “师父，官军不会像强盗一般胡来吧！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吴道长无奈地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必须做周全的安排。” 吴道长停顿了一下，对着其他弟子又说： “你们谁愿意同去？” 众人都安静了一会儿，面面相觑，到最后终于有人站出来： “弟子愿同大师兄一起去。” “弟子也愿意。” ....... 看着这一个个慷慨从容的弟子，吴道长心里突然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强忍着悲痛，说： “你们都去准备准备。把何方带过来。” 其他师弟们都去准备了。周正通很快就把何方带到吴道长近前。 何方见到吴道长，愤恨地说： “我家有难，你们不救就算了。还不让我回去救。你们这算啥子？求道长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功德主不可乱讲。师父为了救你，把我们这道观都搭上了。” 吴道长拿出了一个包裹，递到何方面前，说： “好好活着，才能报仇。” 何方没有接手，而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那里面装是他爸给他的铜牌和罗春兰给他的香囊。 吴道长把包裹递给了周正通，叮嘱他一定保护何方周全。还特意叮嘱： “正通，替师父保护好何方。另外，你是两河口人。你父叫周大梁。” 周正通一脸惊讶地看着师父，还想问几句。吴道长却向他挥手，示意他赶紧下山。 周正通领着何方和五个师弟，在夜色中下了一尺道。吴道长看着周正通一行人下山，对身边的弟子说： “去准备准备吧！” 夜幕下，何方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几个道士，到了他捡金梳子的河滩。 此时的河滩到处都是尸体，残肢断首，恐怖至极。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儿。路过横七竖八地死尸，何方感觉背脊发凉和一阵阵地恶心。而那些道士，似乎见怪不怪，步履平稳地向前走着。 何方不由自主地跟紧了周正通的脚步，想尽快逃离这胆寒之地。 到了羊滚崖下，周正通先踏着错乱的石窝到了最低的洞口，然后放下一根藤索，底下的人拉着藤索，踩着石窝，到了洞里。 于仲雄带着仅存的20多号人，到了帽儿顶山寨后，自然是开始搜刮。一阵掘地三尺般的搜查之后，除了牲畜、粮食和一些酒之外，别无他物。 于仲雄怒火中烧，兴师动众，死伤累累，结果连个财宝的影子都没有找到。他想起了牛百山的话。四方观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当夜，官兵们宰杀了牲畜，倒了酒，大吃一通。 第二天醒来，于仲雄命人一把火烧了这土匪山寨。 他一人骑着马，朝四方观去了。 周正通早早地在洞里等着，他坚信师父的话，这里是抵挡官军的第一道防线。 吴道长和他的三个弟子，也早早地等在一尺道。这里险要，不需要太多的人守着。 于仲雄带着剩下的20多号人，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威风。此时，他已经决定不择手段、孤注一掷了。 一行队伍刚路过河滩，迎面就来了40人的马队。这是从通州步行而来的绿营驻军，经过徒步到了卧龙村。正好赶上牛百山撤下来的马。 牛百山激动地说： “知县大人，我的兵悉数到齐。” 于仲雄瞧见这整齐40的人，精神为之一震。 “牛大人，整队，进四方观。” 牛百山领了命，重新整队，大队人马快步朝一尺道冲去。 洞里的道士们先看到河滩的那点儿官军，顿时信心倍增。只要他们死守洞口，拿下这点官军还是有把握的。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突然又新来了一群官兵，顿时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只不过很快，这大队人马又朝一尺道冲去，大家顿时感觉道观危急。 看着官军到来，吴道长没有多少惊讶，仿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说了一句： “如此，也好！” 于仲雄大喊： “道长，本官怀疑你私藏土匪劫掠而来的财物。本官今日要进观搜寻一番。阻挡着格杀勿论。” 吴道长没有说话，只是命弟子，向山下滚下了一段圆木。圆木约有人腿高，刚好一尺宽。 那圆木飞快地向下滚去。底下官军躲闪不及，一名官军当场被砸，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于仲雄怒气冲天，大喊一声： “踏平四方观，香火油钱归大家所有。” 那些新到的官军顿时蜂涌而上，一个接一个地踏上一尺道，向山上冲去。 只是这些兵士刚冲到一尺道的半路，又被圆木砸下山去。 后面的官军都不敢上前了。牛百山无奈，挽了袖子，搭弓上箭，亲自带头冲去。半道上，他瞅准时机，对着正要放圆木的道士，就射出了一只箭。 一名道士应声倒地。吴道长赶紧拖过中箭弟子的躯体。那只箭正好射中他的胸口，弟子已经没了气息。 “好身手！” “射中了！” 底下的一群人欢呼，纷纷再次踏上一尺道，向上冲去。 紧要关头，另外一名弟子冒死跃出，用身体将又一段圆木滚下。也就在那瞬间，他的身体也被牛百山射出的箭射中，倒在了一尺道上，向山下滚去。 这段圆木将冲到半道的牛百山和七八个官兵，都碾压到了山底，横尸草丛。 于仲雄傻眼了，牛百山是绿营千总，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如今却被几个道士弄死了，太不值了。 牛百山的死，让于仲雄怒而叹息： “哎呀啊！“ 他抬腿下马，从地上cao起一把刀。同时命向明义，组织弓射手，用箭矢压制道士，他带兵士向山上冲。 他从腰间卸下一包银两丢在道上，大喊： “先上四方观者赏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