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他心邪魔
北锋亭中众人，乍听妖狼之嚎响起。彼此皆惊疑不定，乱纷纷四下观望。 黑方长墙垛口旁的那些劲装守卫，清一色都是炼气下境“引气境”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行动极为迅捷。不待旁人提点，第一声狼嚎响起，便已纷纷收回盯向小葫芦的目光；第三声狼嚎未落，已各自在猎妖弩后就位。 他们当中实战经验最少的，也经历过至少两次妖兽大潮的洗礼，个个都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锋锐之士。 此时的黑方长墙之上，人人惊警，只剩下个小葫芦，浑浑噩噩如僵尸般毫无所觉，照旧推着空水车一步一步往前挪。 黑方长墙每隔两米，便有一个宽达一米的垛口。按理每个垛口都可以配备一架猎妖弩，但只有在妖兽大潮来袭时方会如此。 妖兽大潮并非每年必至，谁也说不准具体的成因。不过小规律还是清楚的，不在春季、便在冬季。大抵是因为妖兽春日发情、冬日乏食的缘故。 此时清秋，即便有妖兽意外前来，也只是零星几只不成气候。所以长墙上仅配备了每隔十二垛口一架猎妖弩，用以应对小规模的妖兽sao扰。 站在墙头之上的劲装守卫，总共一百一十七名。其中一百一十六人每人cao纵一架猎妖弩。还有一名虎背熊腰，体型足有常人两倍宽高，身似铁塔般的壮年巨汉。就站在离北锋亭不远处，如同闷雷般大吼了一声：“都给俺稳住喽，无令不得浪射！” 一声吼罢，那巨汉扭过头来，两只铜铃般的牛眼扫向北锋亭中。亭中众人这才意识到，妖兽来袭之际，这亭中也是一处战位。亭边与青狼峰夹角处安放的那架猎妖弩，可不仅仅是供人赏玩的样子货。 人丛中，莫方莫管事那躬了大半天的腰，向上稍稍一挺，朝着亭外的牛眼巨汉微微点头，随即便向亭角那架无人值守的猎妖弩走去。 巨汉遥见莫方会意，便放心地回转头，向山坳深处瞭望。 原少爷见状双眉上挑，在旁轻声一笑：“今日里我可当真是走了眼啦！想不到莫管事不光嘴上功夫了得，手底下的功夫看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莫方耳听得原少爷调笑，咧嘴一乐，并未吱声。心头翻翻滚滚，却尽是早先姜少爷身后那名伴当，突然看向山坳深处时，紧锁眉头的样子。 此人必定是那时便察觉到了妖狼的动向，再不能是旁的缘故。可那时候，距离第一声妖狼之嚎响起，足足有盏茶光景啊！ 一盏茶的光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哪怕是以低阶妖狼的奔行速度，也至少可以跑出去七八里远。更何况妖狼纵使全力奔驰，脚爪之间的声息也近乎微不可闻。 凡间炼气士上、中、下三境。莫方身怀绝大机密，频年苦修不辍，也不过是刚刚踏入上境“凝气境”的门槛。可据他所知，即便是达到凝气境巅峰多年的莫老太爷本人，也有不了如此超凡脱俗的感知。所以此人九成九，是仙家改扮的无疑！ 但问题还是那个。作为仙家，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降趾霜枫镇，莫老太爷自当焚香叩迎；若果然不欲人知，也有的是秘法改换形貌，凡人万难觉察。可像眼前这等半遮不掩地蹦了来，他到底是为毛呢？莫方实在是想不明白。 直到伸双手握住猎妖弩两侧冰冷刚硬的贯气触机，莫方依然感觉心头纷乱。尽管直觉告诉他，此人应该不是来寻莫府麻烦的，更不大可能与他本人有什么直接相干。 可放着这么个实力远超凡俗的仙家大高手，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仅仅几步之遥，莫方怎么都不能安心，腰背间情不自禁地发硬发僵，两腋下冷汗呼呼直冒。 此时的黑方长墙之上，除了一个神魂已被顾春风同化，仅靠执念驱动身体向前迈进的小葫芦；和听命守在水井边，预备着埋伏小葫芦的朱老三。其余百多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向幽暗的山坳深处。 只见山坳暗影之中身形连闪，三个蓝衣劲装的精瘦汉子亡命奔出。两道一人来高、两米多长的狰狞青色身形紧追其后，向那三名蓝衣汉子疾扑。 亭中有人不禁低声惊呼道：“是邪魔！” 大荒群山荒僻贫瘠，兼且妖兽肆虐，生存环境极为恶劣。从古至今，那些仙家法统之外的“他心邪魔”，便以此为躲藏仙家征伐的渊蔽。虽叠经历朝历代禁剿，始终无法根除。 邪魔尚蓝，通天下皆知。身着蓝衣出现在黑方长墙外侧，即便不是真正的“他心邪魔”，也必是投奔邪魔的民人中jian猾狡诈之徒。 亭中众人眼见妖狼现身，却并非刻意袭扰霜枫，而是为了追猎几个邪魔从属，大多数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之所以认定这几人仅为邪魔从属，是因为如此生死旋踵之际，身手很难做得了假。瞧这几人纵跃奔逃的情形，也就是炼气三境中，下境“引气境”的修为，而且还是刚入门不久的那种。 这样的身手也只堪堪比那些市井间打把势卖艺的武汉子，略微高出一线而已。即便与长墙之上的普通守卫相较，也还差得远。 这么点本事还能在妖狼追猎之下，逃到黑方长墙外侧，多少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此刻，那三名蓝衣汉子眼见黑方长墙在望，明显精神一振。但他们长途奔逃至此，实在已是强弩之末。跑在最后那人脚下只是稍有踉跄，肩头就已经被身后那头妖狼的巨爪兜住。 跑在最前面的那人反应奇快无比，耳听得身后同伴低声闷哼，头也不回，伸手扯断自身腰带向后一甩，便缠住了受伤同伴的左腿。随即看也不看，腰背用力向前猛拽，把同伴扯得高高飞起在半空。待得同伴的身影向前飞越过头顶，他手中一松，便将同伴摔入了黑方长墙外侧的半月形空地。 进了这片空地，便等于是进入了墙头众多猎妖弩的集射覆盖范围。 只是他这个腰带向前甩人的动作一做，自身便被原本跑在中间位置的另一名同伴超过，成了三人中位置最为靠后的。 他们身后的另一头妖狼恰在此时扑来，巨吻张开，狠狠向他左肩咬落。墙上众人眼见以他的身法，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一咬。 却不料此人当真狠辣决绝，于间不容发之际，将左肘向上急抬，自己把手肘直顶入妖狼口中。 他左臂抬肘时，右手已从身上抽了把尺许长的匕首出来。身形半转，但见寒光闪过，不待那妖狼一口咬实，他已将自己的左臂齐肩砍断。 随后他双脚发力蹬地，身形向后纵跃而出，右手甩起，匕首冲着妖狼方向激射而去，右手之势却未停，顺势向头后甩去。 叼住他左臂的那头青色妖狼，眼见匕首射至头前，竟是毫不在意。巨吻只轻轻一摆，匕首已被磕得不见了踪影。紧接着獠牙稍挫，红舌微卷，整条手臂眨眼间便被吞了下去。 刚刚越过断臂汉子身边的那名同伴，如同与断臂汉子心有灵犀一般，配合极为默契。于此刻身形急顿，原地起旋，转身伸出双手，刚好攥住断臂汉子甩向头后方仅剩的那条右臂。 这人也极为机敏，一把攥住同伴右臂之后，立刻沉腰屈腿，全力向外一抡，竟顺势将只剩右臂的同伴抡起在半空之中。 随后他以身为轴，脚下碎步微调，抡着同伴在半空中转了一个整圆，用同伴的身躯重重砸向扑来的两头妖狼。 这一下大概是远出妖狼对猎物的预料之外，兼且声势极为威猛。两头妖狼竟齐齐一挫，向后避开。这人见得如此，抡转之势不停，顺势又转过半圈，而后双手陡然放开，只剩右臂的同伴远远飞出，刚好也摔落在半月形空地之内。 这人此时已然力竭，好在妖狼刚刚后跃，尚在犹疑。他赶忙趁这个间隙，连滚带爬地勉力窜入空地。 两头妖狼智慧不低，见状并不急于追袭猎物。而是立在原地向墙头之上观望了片刻，随后左右分开百余米的距离，从两路小步缓进，显然是在试探墙上守卫的反应。 墙头上看似众守卫统领的牛眼巨汉冷哼一声，再次吼道：“都给俺稳住喽！” 墙下空地上，那三名蓝衣汉子一声不吭，简单包扎后彼此扶持着缓缓立起。两人在前，断臂者在后，各自抽出兵刃，站成个相距不远的倒品字形。与那两头不断缓缓逼近的妖狼，遥遥对峙！ 顾春风的主意识，此时一边随着莫方的视角留意长墙下的场面；一边梳理着通过神魂技从莫方脑海里搜寻到的，有关炼气三境的信息。 原来九州之地的所谓“炼气三境”，是指凡间炼气士所必经的三个炼气阶段。 炼气第一境为下境“引气境”：引气入体，遍历诸窍，顺脉通xue，以成周天。 凡人从十二岁根骨气血成形起始炼气，若十年之内第一境完满，便可称为俊才。此境界对炼气士本身的实际效果就是，耳聪目明、身手灵便、体力耐力数倍于常人。换句话说，炼气下境的功效与寻常习武之人常年锻炼之后的功效并无太大区别。 炼气第二境为中境“行气境”：气行周天，绵绵不息，自成昼夜，无有断绝。 凡间炼气士四十岁前第二境完满，便可算人生光阴未曾虚度。若是三十岁前能达此境巅峰，则称得上是旷世逸才，凤毛麟角。此境界的实际效果便是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力胜狮虎、开碑裂石、飞花摘叶皆可伤敌等等。 也就是说，炼气中境巅峰等同于凡间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此时的炼气士仍然要算是凡人，不能突破九州凡人生年不过五十的寿命大限。 炼气第三境为上境“凝气境”：气凝如山，锻骨延生，外放成形，可缕金石。 此境界的炼气士，才算是初步脱离了凡人的界限。神州凡人生活困苦，五十岁左右便已是凡人生年的大限，炼气士亦然。唯有突破至炼气上境，以自身所凝元气锻骨修身，方能延长自身寿限，活至七八十岁。也就是所谓“锻骨延生”。当然，若是炼气功夫深湛，活到九十多岁不是不可能，而寿过百岁的上境炼气士虽少，却也偶有听闻。 世间公认的达成“凝气境”标志，便是体内所修灵气可透体外放，在体表形成防护，或聚于掌心凝聚出不同的形态。也就是所谓“外放成形”。 此时的上境炼气士，空手白刃、掌断刀兵、徒手与妖兽利爪争锋等等自然都不是难事。甚至借助强大的炼气符具，还可以做到开山断河、短距离浮空等等在凡人看来不可思议之事。 按照九州大地上三十万年来形成的传统，凡间炼气士修至炼气上境“凝气境”巅峰，就算是修炼到头了。想要再进一步，成为仙人，那就只能等待昆仑圣山之上的昆仑天子赐下“升仙丹”。 不过成仙什么的，离着实在有些太远。顾春风现在想的是，小葫芦的身体，哦不，等到小葫芦的情感执念消散，那就是他的身体了。他的身体今年刚好十二岁，已经到了可以起始炼气的年纪了。 但是身为一个打水的小哑仆，显然不可能从莫府得到炼气法门。好在他有这个诡异强大的神魂技，想要炼气法门，完全可以从别人脑海里得到。 不过眼下的莫方莫大管事并不是个好选择，此人明显身怀隐秘，故而心防极强。从他的脑海里获取些概念常识不难，可要深挖炼气法门这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机密的内容，说不定就会令他有所察觉。顾春风自忖对神魂技的运用还很肤浅，故而不打算冒这个险。 再说炼气法门这种东西，尤其是刚开始用来入门的功法，正宗、易学才是王道。所以顾春风心思稍转，便把主意打到了那四位炼气士少爷身上。 不过到底要选哪一个，还需用心观察、仔细分析之后再来确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