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夺灵
月色冰冷，一条昏暗漆黑的小径曲折蜿蜒至远方，仿佛没有尽头。 燕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这么茫然、孤独的走着......走着...... 小径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或许，是一片未知神秘的死亡深渊。即便如此，他也要继续走下去。 天上地下，早已没有了他的归宿。是生是死，他也早已全然不在乎。 或许，走到力竭之时，就会停下来，依靠在路边，静静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燕七轻咳了几声，咳出来的唾沫之中混合着点点血丝。 他中青渊子一招在先，受燕南天一拳在后，身体纵然如钢似铁，内伤也已很重。如今，他每走一步都会牵动体内的伤患，痛彻心扉。 可是，他还没有倒下，疼痛只会令他更加清醒。 只要他没有倒下，就不会停下脚步。 四周响起一阵清澈的秋蝉鸣叫之声。 燕七驻足远望，四周树影婆娑，不时传来山花的清香。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进入了不归林。 不归林坐落在燕云十二连环集之外，幅员辽阔，物产丰饶，延绵岂止几万里，为燕云十二连环集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不归林中树木密集，道路曲折，宛若一个大自然的迷宫。不认识路的人走进去就很难再走出来。林中栖息着许多奇珍异兽。据说，还有一些自上古时期就在此繁衍生息的远古巨兽。 不过，即便是远古巨兽也只不过是一些缺乏智慧野兽罢了。说起不归林，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还要数一个人——云半天。 云半天是一个代号，还是一个名字，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他是恶名昭彰的映日寨寨主。 映日寨在云半天的带领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但凡遇到他们的商旅、行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燕云十二连环集中，数个家族都在他的手里吃过大亏。 五年前，九大家族联名上书请燕南天出手剿匪。燕南天一直以来与云半天井水不犯河水，怎奈映日寨的气焰实在太过嚣张猖狂。燕南天生来便是嫉恶如仇的性子，随率领一千族内精兵，五百外族强援，破林入山，势要将云半天杀之而后快。 可是，大部队在不归林里行军六日，连映日寨的影子都没有发现。待得第十日之时，大部队粮草枯竭，正欲返回的时候，云半天突然率众杀出。那一战，云半天仅以三百强将就破了燕南天的千人之众。 自那以后，燕云十二连环集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集内各大家族中人，不得单独进入不归林。 燕七虽然没有见过云半天，却已不是第一次进入不归林。 十八年前，燕南天正是在不归林中秋猎之时发现了当时还是婴儿的自己。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缝。一恍十八载，却已物是人非。 燕七长叹一声，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躺了下来。虽已是深秋，林中的野草依旧长的茂盛，他撑了撑身子，尽量让自己躺的舒适一些。 明月隐在一颗千年古木的背后，犹如被粗壮的树枝劈成了两半。 燕七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寂静的不归林，凄苦的人，孤独的心。 这一刻，他仿佛与周围寂静的孤独融为了一体。 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情，还是一件应该悲伤的事情。一个人，总是与孤独完美的契合，想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燕七的心里苍白、空洞。就像这片看不到边际，漆黑神秘的夜空。他没有去想燕南天，没有去想燕翎，也没有去想青渊子和道青，更没有去想燕妮。天上地下，好像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进入他的心。他的心就像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黑洞。 或许，这个黑洞本来是满的。却因为某些事，某些人，经过十八年岁月，终于将它完全掏空。 被掏空的心，如何算是心？ 拥有这样一颗残缺心脏的人，又能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燕七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算是一个人。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作为一个人应该得到的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只能算是一只猫，一只狗，一个负累。甚至，连猫狗都不如。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化身为一阵风，一片云，一颗星，就此逃离这个令他悲伤欲绝，不堪回首的人世间。 夜风微凉，使人昏昏欲睡。 燕七忽觉眼皮很重......很重......不一会儿，已沉沉的睡去。 翌日。 清晨的暖阳洒在燕七的身上，他缓缓睁开双眼，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这一夜，他不知做了多少噩梦。他梦见燕妮变成了一只恶鬼，贪婪的啃食着自己的血rou。梦见燕南天拿着那口冰冷的宝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咽喉。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一直这么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惜，人世间有许多事情就是那么事与愿违。 燕七挪了挪身子，每一根骨骼之间立时生出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他咬着牙，勉力撑起如风中残烛般的身体，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不远处的浅坡下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好像有人正在交谈。 “这荒山野岭的除了自己难道还会有别人吗？” “难不成是云半天？” “又或者是映日寨的强人？” 燕七只觉有些好奇，拖着伤重不堪的身子，向着浅坡走去。他已无法正常的走路，右脚向前迈一步，左脚跟着拖一步。模样十分奇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断了腿的瘸子。 他掩身在浅坡之上一颗粗壮的古木背后，浅坡下有四个人，三个站着，一个跪着。 燕七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站着的三人之中一人是青渊子，一人是道青，剩下一人穿着一袭黑袍，斗篷遮面。他再一看，跪在地上的少年紧闭着双眼，神情虔诚，赫然便是燕翎。 “这些人为何如此阴魂不算？难道，他们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 想到这里，燕七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让古木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遮掩在背后。 只见，那黑袍人用一只手按在燕翎的天灵之上，过了很久，缓缓道：“不错，的确是上佳的灵根，辛苦你了。” 青渊子闻言，立时谦笑拱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司命大人满意便好。” 黑袍人冷冷道：“尔等办事得力，待得尊上大事一成，本座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青渊子和道青皆躬身一揖，齐声道：“多谢司命大人。” 燕翎缓缓睁开双目，望着青渊子道：“师尊，不知这位仙长是玄天宗的哪位前辈高人？” 青渊子闻言脸色一变，只听得黑袍人冷笑一声道：“玄天宗？玄天宗算什么东西？” “难道，仙长不是天玄宗的人？”燕翎疑惑道。 黑袍人忽然仰面大笑道：“青渊子啊青渊子，你果然很有一套，这小子好像直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燕翎霍然起身，倒退两步，喃喃道：“师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渊子一步一步逼近燕翎，眼中射出一道阴冷的寒光：“我的好徒儿，为师不能带你去玄天宗了。” 燕翎一怔，刚想后退，道青已鬼魅一般拦住了他的退路。 “师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燕翎道。 青渊子冷笑道：“为什么？因为我更本就不是玄天宗的人，也不是什么青渊子。” “什么？”燕翎怔住。 黑袍人忽道：“尔等不必再多说废话，快快将他的灵根抽出。如此上佳的灵根正是上好的紫河车（白话里人胎盘的意思），尊上看到了一定会十分高兴。” 燕翎刚要发难，道青手中的剑已从背后架上了他颈部的大动脉。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灵根没了，最多成为一个废人。命没了，可就永远都没有第二条了。”道青冷冷道。 燕翎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可是，已没有机会拔剑。他不由得颤抖道：“不要......不要抽我的灵根......我......我不想变成一个废人！” 青渊子掌中黑气弥漫，狰狞的笑道：“我的乖徒儿，如今，已由不得你了。你能为尊上的复苏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什么尊上？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燕翎惊恐道。 黑袍人“桀桀”冷笑，阴测测道：“你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动手！” 一声令下，便听得燕翎一阵惨叫，青渊子枯瘦如骷髅的五指已死死的抓住了他的面门，黑气宛若流水一般，不住的涌入他的七窍之中。 看着眼前这一幕，燕七只觉义愤填膺，胸中一股怒火凭的燃烧起来。 他本以为燕翎受辱，甚至惨死，自己一定会觉得很开心。可是，如今见到燕翎身处险境，他非但没有一丝开心，反而胸中烦闷难当，横不得立刻冲下去。 虽然，燕翎一直看不起他，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可是，他毕竟叫了燕翎十八年“大哥”。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是，毕竟从小生活在一起，对方的存在早已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习惯。 吵得再凶，闹得再僵，家人终究是家人。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哪怕此生不再见面。十八年的情分，十八年的朝夕相处，早已深深的刻在了骨血里面。 燕七并不喜欢他的家人，更不喜欢燕翎。他的确是一个孤独的人，却一定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让他眼睁睁的看着燕翎的灵根为歹人所夺，这样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到！ “住手！” 燕七虎吼一声，激起余力，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