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神的光辉
凌允身上最突出的特点除了安静孤独以外,恐怕就剩下耐心了,不过这耐心只对自己而不对别人。她在悬崖边上一直坐着,等到了光源由太阳变成了月亮,天空由湛蓝色变成了暗淡的蓝黑色,海风渐渐变冷。 哨兵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了,不过也只是在远处遥遥地望着这个动也不动的女孩,以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dark,也许就算是习惯了一直站在这里的他,也会奇怪这两个人的耐心。 dark只有在面对凌允的时候才会有这个样子,他可以在居上位者和面对上位者这两个角色之间从容转换,而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掺杂,而在这里,能让他转换角色的,也只有凌允一人而已。 dark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凌允的身上,尽管凌允的体质在几天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冷。 凌允默然,不反对,也不表示感谢,在以往,这只是凌伽才可以做的事情,dark虽然取代不了哥哥,但对她表示一下关心还是可以的。 即使是仅仅如此,能做到的也不超过三个人。 “如果觉得冷的话,不如回去吧。”dark说。 凌允对着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盯了一会儿,仿佛告别似的,而后回过身来,看着dark,这个动作表明她确实不想继续在这里观赏风景,却也不愿意回房间里,让dark出个主意。 dark略略思索了一下,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我带你去看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是什么?”凌允问。 “你一直问我的,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dark说。 凌允点点头,站起身来。她问问题从来不喜欢问第二遍,就算还没有明白也没有关系。起先她认为这个陌生人的确会带自己去找哥哥,现在也明白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不过仍然选择跟他来到了这个从未踏足的地方,至于原因,称为直觉也许最合适。 她本来就不愿过于深地思索一件事情,如果觉得想做,那便去做,如此对于一个孤独的孩子来说,更加简单。 dark领凌允走到了那条黄石铺成的路上,以往凌允在悬崖边看够风景以后,都是直接从自己的专有小路直接回到房间里,她还从来没有走过这条同样山洞主要部分的路。 天黑了,月亮在此时也不算明亮,所以路的两侧点燃了灯,这里没有通电,一切能源都来自于天然的矿物,植物或者动物,手臂粗细的火苗在碗大的灯盘里跳动,暗黄色的路面更添了一层金色,显得很是华美。凌允走在dark的前面,悠然踱向洞口,她虽然没有着盛装,但漠然沉静的姿态,仿佛走向王座的女皇。 大概所有的守卫都是这么想的,他们禁不住低下骄傲的头颅,放下手中的长矛,他们总以高贵的民族自居,将任何人视在己之下,然而此刻却对一个少不经事的女孩子低下了头。 包括dark,他走在凌允的身后,即使低着头也是高大如松的。 凌允读不懂这些姿态里的尊敬之意,走进了幽暗的洞口里。 幽暗只是存在于洞口的边缘,大厅里同样点燃了明亮的灯,光影闪烁,油脂被燃烧的香气将公牛被宰杀时荡开的血腥味代替,不过祭坛上的公牛尸体还没有移开,因为,祭祀似乎到现在才真正开始。 凌允走到祭坛前,在上面寻找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能靠祭坛这么近,除了dark一人。 但是宽大的祭坛上除了趴着几头比较漂亮的公牛和立着两个青色陶罐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它在哪里?”凌允回过头问dark,却发现dark在仰头观望祭坛前的壁上雕刻。她便也抬起了头。 大厅里的原始灯光不太明亮但是恰到好处地包围了所有的雕塑,这座大厅的穹顶高大约十五米,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雕刻的全貌。此时,这些雕刻呈现出了刚才dark在一小盏长明灯前看到了的情景,微微变幻的光影仿佛赋予了它生命,细细的纹络仿如水纹一样扭动。然而这幅巨大的壁上雕刻描述的却并非是战争,而是比较安静的画面,中间一个人形主体占据了约十米的范围,周围则是围绕它跳着古拙舞蹈的人们,然而那种姿态并不像舞,更应该像武。 凌允看的有些呆了,不单单是因为面前景象的宏伟,更因为它的栩栩如生,这雕刻的手法或许不高明,但其作者绝对将自己融入了其中,才令得它们得以如此直击心魄。 “这是什么?”凌允问。 “这是你要看的东西,但不是全部。” dark说着,将目光从雕刻里挪了出来,走到了凌允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也让她的目光得以解放,否则,凌允也许会像看风景一样,在祭坛跟前站上一夜。 dark绕到了祭坛的另一边,公牛尸体旁摆放了两个陶罐,他解开了系在罐口的黑色绸带,一股酒香飘散出来,凌允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dark则面色肃然,两手将陶罐平举至肩膀,口中仿佛念着什么古老的咒语,那声音极小,但是绵长悠远,久久不断,渐渐传递到了凌允的脑海里,这似乎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那咒语具有特殊的穿透力,然而凌允是听不懂的,也根本无法辨别它属于哪一种语言。 dark不断地吟诵着,手掌翻动,陶罐口侧倾,浑浊的酒液淌出,洒在公牛硕大的头颅和硬角上,和皮毛混合成了一层细致的薄膜。凌允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人在做什么。 然而在此时,长明灯灯光犹如被突然遮挡似的暗淡下来,整个大厅陷入昏暗之中,包括正在主持仪式的dark,凌允甚至看不清了他的身影。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站的地方还亮着,而那光源,却是来自前方的璧上雕刻。 雕刻的每一条纹络里似乎都闪着光,使它所想表现的事物愈发地清晰了。中间巨大的主体人物在变幻着表情,一双雕刻得过分夸张的眼睛缓缓旋转,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最后锁定在了凌允的身上。 被这么一双恐怖的眼睛盯着实在有些不舒服,况且凌允极少同人对视。可是此时她想转开目光已经晚了。 光芒如同实物一般从墙壁上流淌下,犹如人伸出了手臂,它的目标是是凌允,凌允觉得已经有些细碎的光芒进入了自己的脑海里,而随着这些光芒的进入,她开始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图像。 图像似乎是雕刻之人的具现化,这个人身材的确是很高大的,就像dark,至于模样,凌允却看的不怎么清楚,只隐隐约约觉得,也是像dark的。在看到图像的同时,一些断断续续的音节也回响在了她的耳边。 这不是类似dark口中吟诵的晦涩难懂的咒语,而是中文,当然了,凌允只知道这是自己可以听的懂的话,dark同她讲话的时候,也是使用中文的。 “我的……孩子……” 短短几个字,悠远飘渺,几乎贯穿了凌允整个身体,让她忽然觉得有一丝沉重,而后又变得轻盈,如此一来一往,她感觉自己就像海上漂浮的小船,被风浪挟裹着,却永不沉没,而那风浪也一丝丝地渗透入她的体内,悄然洗涤着一切,那轻盈的原因就来源于此。 自墙壁上流淌下的光越来越浓,凌允的感觉是正确的,那就是一条手臂,末端手掌指节分明,布满树皮般的纹络。手掌离她的头不过二十厘米,那人似乎迫切地想触碰凌允,但是光芒已经亮到极致,他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厘米。 光明之外的黑暗里,液体倾倒的声音消失了,最后一滴酒落在祭坛上,仪式也随之结束。 壁上雕刻之人似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而后光芒消散,手臂回归。长明灯被遮挡的灯光在这一刻亮起来。 dark手中的空陶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他面色苍白,短短不过一分钟的仪式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凌允却只觉得恍惚,再向面前巨大的墙壁看时,就只能看到凌乱的图像了,主体人物呆滞地停留在雕刻中央,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个短促的梦。 鲜有人能记得自己梦里的情景,所以凌允根本不知道那所见的怪异的一切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