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反之亦反
“这小子上回让他当义军统帅他还死活不肯，这回让他当皇帝，他能肯？我知道他最怕麻烦了，让他做这天底下最大的牛马，他能乐意吗？”王元天在一旁说道。他这话一点不假，毕竟也和向隆相处过许多时日，对其秉性还是非常了解的。 “为何要说，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牛马呢？”淳玉公主问道。王元天则把张熙仁之前对皇帝的见解概述了一番。淳玉突然觉得是自己的心胸太过狭隘也太过自私，竟然从未想过皇帝才是天底下最辛苦之人。她也未曾想过，原来眼前的这群人，都是抛弃了私欲而来，真心为国为民。她突然不怕这禁宫了，觉得如果能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下去或许也是件好事。 她看着向隆，微笑着地说道：“若是这位向义士愿意担此大任，那我淳玉斗胆请个职务，愿在宫中帮着打理杂事，张大人你看如何呀？” 看着淳玉公主的神情，张熙仁知道她也同意了让向隆登基的想法。 只是，若当事人不肯，众人再热情也是枉然。 大家都看着向隆等着他的反应，见他许久不做声，都是旁人在议论纷纷，顾言希就上前言道说：“向隆，那你就先考虑几天把！现在让你做决定，也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些。若在你考虑的这些日子里我们能发现更合适的人选，再改也不迟。”听了顾言希的话，向隆像是心里的巨石落了地般地松了口气，他拉住顾言希的手拼命地道谢：“兄弟太谢谢你了，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缓不过来……等我想想怎么推辞比较好再说……” 顾言希听了向隆的话后哭笑不得。 - 夜里，众人用餐之时，张熙仁坐到向隆身边，问了起来。 “向隆啊，你为何不愿接受登基称帝呢？能告诉我为何迟迟下不了决心吗，看看我能否为你解开心结呢！” 向隆攥着手里的筷子，比划了几下对张熙仁回道说：“张大人可知敬畏？” 张熙仁没有回答，继续等着向隆说下去。 “敬天畏天，敬地畏地，敬畏鬼神，或敬畏他人，或畏自己——甚至就是手中的筷子一支，若想要置人于死地也并无不可。”他转过头，看着张熙仁非常严肃认真地说着。 “虽说，我心中早已无所欲求，除了果腹遮寒之外，其余之事皆可抛之脑后，但也并非我真毫无畏惧。我畏惧最多的，偏偏是我自己。” 说罢，一口闷了杯中酒，沉默了片刻。 张熙仁点了点头。他似乎能够明白向隆所担忧的事情，但是，他毕竟只是个旁人，并没有经历过对方的人生，所以无法完全参透这其中的意思。 “张大人，我若平安成长在那曾经的家中，再与你们相遇，或许真就会接受这帝位。因为我会觉得，这一切所得都是理所应当。但是，正因为我曾失去了一切，我才突然明白，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所谓应得——或说，你有没有这个份，不是自己说了算，也不是旁人说了算，”他再斟上一杯酒，握在手中，“老天说了算。而且，老天绝不会让你马上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给你，下一刻夺取。或许，都是得在临死前一刻，咱们才会明白这一切的安排是为何……” 他再一口喝干了酒，“砰”一声放下杯子，略带醉意地说着：“而我活到现在一直在修行的，就是我想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要在这一刻就找到理由，而不是等到下一刻还迷迷糊糊地活着……许多人都说我，想得太多也明白得太多，累不累？我不觉得累。我觉得那些一知半解还懒得去解析清楚的人最累！可是，张大人你能明白吗，真看清一切之后，就真什么都不想要了……” 说罢，他站起身，略提高了些嗓门道：“若我坐上那皇位，或许就会因为这什么都不想要而变得毫无干劲，这岂不是拿天下苍生开玩笑吗？你问问元天，问问言希再问问疯子，他们都知道我的脾气，我平日里来去自由无拘无束惯了，让我坐在那位置上，等于是要了我的命啊！” 张熙仁沉默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绕梁不止，向隆呆呆地看着张熙仁，脑海中一片混沌，甚至已经忘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貌似真的喝多了。 张熙仁拍了拍向隆的肩膀，并勾肩搭背着说道：“孩子啊……你也是太明白了，我也是太明白了，所以我们心里的苦啊，旁人是不会懂的……”向隆点点头，似是难得遇知己般听着，“但这苦，是在没明白的时候最苦，明白了就不苦了不是吗？你说，对不对！”向隆继续点着头。“所以啊——现在要找出一个最合适统领天下的人，与私欲无关，与权势无关，只与国家安泰相关——我们不都说好了，只求安泰之境吗？要我说，咱们就建立个新朝代，年号就叫安泰，今年就是安泰元年！” “好！”向隆大喝一声。其他人也都听着，纷纷赞好。 “不过啊，向隆啊，哎……你担心坐上了皇位就没了自由不假，但是你可以做一个开天辟地的新帝，未必要和过去的皇帝一样不是吗？所有的规矩所有的法则都可以重新修正，觉得怎么合理怎么改嘛！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规矩都是人订的呗！”听到这里，向隆貌似被张熙仁忽悠进了口子，有些动摇了。 “你再想啊……” 突然，大门口传来袁峰子亲信的呼喊声——“不好！大事不好！城外又出现了一支军队！是民兵！说是要攻城！” 才听见话音落下，整个大堂中一片死寂。下一刻，瞬间哗然。 向隆忽然酒醒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站起身来向外飞奔。其他人也跟随其后跑了出去一探究竟。 左瑾魁出现了，他带着人马正朝大家赶来，见到向隆在眼前不远，赶紧就嘶喊了起来：“城外又出现一支军队，打着反军的旗号，说是要推翻朝廷重建新国！” 向隆长哨一声，因内劲浑厚而吹出的声响贯彻整个禁宫，人皆闻之。 只听那不远处马蹄声起——他从来都不许任何人困锁住青稚，以便于随时可以呼喊它前来。 不等其他人牵马归来，向隆已经冲出了宫门直奔城门而去。 张熙仁对顾言希嘱咐道：“向隆这孩子，或许是独来独往惯了，还不太习惯如何统领全局——有机会，你得好好引导一下！”顾言希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是啊，这件事找机会我会好好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