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卿玄入宫
邹大珅就这么呆坐着,很久很久。 芮卿玄站在门外,不想打扰到他。入夜后,向隆返了回来。他并不知道,经过了这一日后,自己再也已经听不到凌芸的声音了。 踏进门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越往里走,越是安静地不得了。直到再次看见卿玄,转过头去,看着房里邹大珅的背影。他仔细看向凌芸的方向,却发现,她的脸被一块白色的纱绢遮盖着,而邹大珅就一直那么呆坐着,丝毫没有动弹,哪怕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了。 向隆猛地意识到,凌芸或许已经走了。他跨过门槛,步伐沉重,走到床塌边,想伸手去掀开那纱绢,可是手却在半空中停止,又收了回去。 他自然无法想象,从向隆与邹大珅离开,到凌芸咽气的那一刻,再到邹大珅归来之时,芮卿玄是用着怎样的心情一直整日整夜地陪着凌芸,并为她收拾好一切。 卿玄虽然只与凌芸相处了短短两三日,却在心里把她当做是自家姐妹一般珍惜。更何况,凌芸点破了向隆与卿玄的或许永远都不会主动透露的心思。 向隆再次回到卿玄身旁,低头看着她的双眼似是红肿得很,想来定是又哭了很久。向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手臂轻轻揽住卿玄的肩膀,三人就这么呆在凌芸躺着的房门内外,许久都没有做声。 次日清晨,邹大珅的手下抬着凌芸的棺木,准备送回凤鸣镇安葬。邹大珅亲自带着队伍,早早地就告别了向隆。卿玄站在冯府门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都这么目送着。向隆走到她身边说道:“一会儿我们也出发吧!” 卿玄回过身子,抬起头看着向隆,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虽然只是嘴角微翘,但也是让向隆舒心了不少。“好。”简短回应后,便会去整理了行李,二人一同骑上了青稚,向都城飞奔而去。 虽然先前还沉浸在凌芸已逝的悲伤之中,这一到了都城,见这数年不曾见到的车水马龙熙攘热闹的景象,卿玄总算是稍稍抛开了些许烦恼。直到眼前,那皇宫的大门屹立于自己面前时,她的脑海中瞬间就浮出了过去送父亲到这大门口的情形。她下了马后,一直盯着这大门看着,似是看出了神。向隆好奇,就开口问道:“怎么了,这门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只是摇了摇头,回道说:“看见这皇城大门,就想起了小时候送爹爹到这里来时的情景……这一晃,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 向隆引着她进了宫门,一众人迎面而来。因为这两日正在处理细作团伙之事,所以大臣们都没有再找向隆的麻烦对他开涮,而是很正常地嘘寒问暖。方济东仔细打量着向隆身边的女子,歪着脑袋,似是在想些什么。张熙仁跑了过来,看了看方济东的神情,有看了看芮卿玄的模样,带着些许惊讶之情,问道:“这位姑娘,我们可曾见过?”说完,他又看了看方济东,示意眼前这女子真是面熟。 方济东也点头说道:“是啊,我总觉得是在哪儿见过吧!”向隆先也是一惊,而后想来,毕竟芮卿玄的父亲也曾在宫中任职,见过方济东与张熙仁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芮卿玄走上前,对他们作揖回道说:“民女芮卿玄,见过各位大人!” “芮……卿玄?莫非你父亲就是当年被朝廷下斩令的……那位御医?”方济东仰身而叹道,“天呐!闺女还在!都长这么大了!老天开眼,芮家还有人活着,太好了!”说罢,竟然眼闪泪光,张熙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方丞相,别激动地那么早呀,怎么不问问,芮姑娘为何与皇上一同来到宫里了呢?” 被张熙仁这么一说,方济东算是回过神来了,正色对着向隆问道:“小子,这回逃出宫去,虽说是办成了件大事儿了,可是另外一件大事儿可是被你逃了!你给我好好说说,怎么和芮姑娘认识的,带人家上这儿来是不是……嗯?” 看着方济东审问向隆的神态,卿玄提起袖子掩口而笑。向隆一脸羞涩,红着双颊,小声回道说:“大事儿我哪儿真会逃呀!这不……就回来解决大事儿了不是……”说着边指了指卿玄,两位老臣见状都是一脸戏谑笑意。 二人被分别带去更衣,片刻后,于偏殿众人再次聚集一堂。向隆看着手里的折子,问道:“好在行动迅速,这群人所授的赃款竟然有如此庞大的数额!哼,好啊,正好国库中也缺着金银,待账目核实清楚,可要记得那邹大珅送出去的钱,还得如数还回去啊!毕竟,此次能够如此顺利地一口端了这群细作,都靠了他凤鸣镇的人出钱出力!” 顾言希接回了折子,点头回道:“好,核实之事已经在办,待一切清点结束,我就再来禀告!话说……我见方丞相今日满脸的喜庆模样,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呀?我可是知道,你这回匆忙出宫应该是为了逃了方丞相的逼婚吧?”说着,也是一脸让向隆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的笑容露了出来。 向隆憋着嘴笑道:“你看你,怎么也学方丞相和华先生的模样呀!一个个儿的都像看我的戏似的……”他站起身来,走到顾言希身边问,“话说,一会儿等人都到齐了,估计他们还得叙叙旧,你且听着!总之这回我可是有信心,不会再让方丞相给我半夜里下套了!” 嬉笑之余,方济东已经引着芮卿玄到了偏殿大门口。这一进门,向隆望去,只见卿玄似是换了个人般地,完全变了气氛。原本只是觉得她像是个邻家闺秀,清雅可人。而今被这宫中的嬷嬷一打扮,在其本就脱俗的气质上更添加了几分华贵。 “蝉翼映日点降唇,云淡风轻亦羞花……这哪里像是凡间女子啊!向隆,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就这么出宫几日误打误撞地都能遇见如此佳人?”顾言希随口而吟,对卿玄赞叹不已。 向隆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冒着被骂的风险,告诉众人卿玄相救于自己之事。 只是想来,自己也是个不太会编故事的人,于是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一出门就因风寒而病倒了的实事。 好在,似是为了在卿玄面前给向隆多留些面子,方济东只是对着向隆使了个生气的眼色,便没有多说什么。 “话说,这回来都城,我可不是为了进宫来……我可是为了来找教书先生给村里的孩子授课的!”卿玄说道,“这才是正事,其他的,可不用急着谈。”说着,故意瞥了一眼向隆,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方济东摆了摆手,“哎,哪个都是正事,都得谈都得办!这教书先生的事嘛,对了,问问华先生怎样?他的门生朋友众多,应该有人能帮得上忙!”向隆点头,“我也正想问问华先生的意思,要不这就宣他进殿!” 不多久,华濛前来,他还不知道邹大珅与凌芸合力助向隆铲除细作之事,只听说了向隆带了姑娘回来,倒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待华濛坐定,便为他介绍起了卿玄的情况与诉求。华濛满口答应,说当日就可安排好此事,卿玄很是高兴。而当众人又谈到了细作之事,向隆看了看华濛,忽然觉得难以开口。 “卿玄还不曾知晓,其实华先生也是从凤鸣镇而来,曾是邹大珅的谋士。那凤鸣镇能有今日也是靠了他的智慧啊!”听向隆如此一说,卿玄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点了点头,自己则绝口不提关于凌芸之事,只待向隆想好了最合适的说辞再做告知。 待其他人散去后,偏殿中只留下了华濛与向隆卿玄三人。华濛本还好兴致着,回过头来,忽然见眼前二人深色凝重,察觉异样,问道:“皇上……为何一脸愁容?可是还有什么难办之事没有解决之法?” 本以为向隆留自己是为了商议什么要事,却没想到,向隆一开口,竟然就是讣告。 “这次为了探底细作,凌芸……不幸已逝……”向隆的话直白得很,卿玄听着直摇头。她走上前,对华濛道:“凌芸jiejie,为了得到那些细作的名册,便同意下嫁……谁知竟然在洞房之时因不从于那贼人yin威,就被秤杆刺伤后破了胆囊……只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却一直笑着说,此举是为了皇上,为了幸国安危,即便有所牺牲也是值得……她走得很安详……” 卿玄揉紧了自己的双手,垂下了眼帘。华濛先是有些懵了,缓过神来后,默不作声,只是微微地摇头。沉寂了片刻后,华濛突然打破了宁静,“没想到啊,按照凌芸的性子,竟然愿意做出如此牺牲,她是真的变了!”二人都没想到,华濛竟然露出了笑意,虽然,眉头还是皱着的。“皇上,若华濛没有猜错,便是你将她的心改变了啊!”听华濛这么说,卿玄明白,原来华濛也是知道凌芸心事的人。 “皇上你或并不曾知晓,凌芸在凤鸣镇这么多年,也只给邹大珅面子,其他的人与事她都是以一己之念去做,从不会想得太多。也就是因为她的身份,所以大家伙也都迁就她让着她。但要知道,若只是邹大珅让她嫁去一户她不喜欢的人家,她也是定然不会从的!” 华濛来回踱着步子边走着边说着,“她一是念在你也是救过她的恩人,二来也是早对你暗生情愫,这也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她竟然会愿意为了别人牺牲了自己还这么心甘情愿——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啊!”说罢,他惊叹着看着向隆。卿玄补充道:“何止如此啊……华先生,要知道我的性子或与皇上雷同,都是有什么心思不愿意明说的……”说着,略带羞涩地看着向隆,继续说道,“若不是凌芸姐硬拉着我们点破了中间的那层隔纱,我恐怕是必然不会进这宫门的了……” 华濛感叹不已,“天呐,天呐……这天下女子对心爱之人与其他女子都是只有嫉妒之心,她竟然!啊……”华濛的表情很是奇怪,非哭非笑,低着头不断地摇晃着脑袋像个拨浪鼓似地,“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卿玄又将如何在破庙之中与凌芸相识的过程告诉了华濛后,他更是连连点着头,“我明白了!我明白她为何愿意将你与皇上牵到一起去了!她这是在报恩啊!” 向隆与卿玄面面相觑,而后继续听着华濛的解释,“凌芸心气高,虽然面上看起来柔弱,但骨子里硬得很。她只愿意为她觉得值得的人付出啊!难怪,芮姑娘也是她的恩人,她心里认定你了就会这么做啊!” “所以说,jiejie绝对不是个心眼儿小的人,否则又哪里会这么做呢!”卿玄无奈地笑着,“只是苍天实在残忍,让如此好女子这般结果……”向隆也回想起了凌芸曾说过的身世,说道,“卿玄,可还不知,其实凌芸也与我们的身世不尽相同……虽家人并非为朝中贼人所害,但那情形……也是异曲同工啊……” 卿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向隆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所以啊,咱们得准备上厚礼,去凤鸣镇给她好好供上,让她看见我们好好地在一块儿了,让她安心才是!你可别再找说辞推三阻四了啊……” 在一旁的华濛也连连点头赞同着,“是啊,芮姑娘,我们这就把吉日定下,喜事还是早些cao办吧!” 见二人都这么说,卿玄也不再有理由推辞,就做点头默许。 而后,向隆便将淳玉公主引荐给了卿玄认识。 “这宫中之事,尽可问淳玉公主,有她在这一切才能井然有序,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请人打理呢!”“皇上过奖,这都是淳玉份内之事。”淳玉仔细打量着卿玄,微微点头道,“皇上真是好眼力,能遇到如此佳人,实在也是幸国之福。” 待向隆离去,二人则坐在花园中畅谈。淳玉好奇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卿玄则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起来。这其中的波折也是让淳玉惊叹不已,“天意啊,竟然这么巧能让你们如此身世相似之人相遇。想来,皇上倒也确实不是个只看中女色之人,要知道先前几位大臣们可都是使了不少招想试探皇上,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子,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因为呀,他都不正眼看人家一眼!”淳玉久居宫中,消息来源自是甚广,她将不少向隆自己的未曾察觉到的细节都告诉了卿玄,惹得卿玄也是不禁无奈。“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么木讷的男子!”卿玄掩口笑着,“也难怪,那凌芸jiejie会说他是个羞涩之人……公主是未曾见过那凌芸,此女相貌着实惊人,卿玄此生也是头一回看见拥有如此沉鱼落雁之貌的女子啊!”淳玉点头,“可不,这朝中大臣的千金之中也有不少相貌极佳的女子,他可都瞧不上呢!” 二人正聊得欢。不远处,张若珺躲在一颗大树背后正观察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