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灭轮回,劫起无量量劫
神圣之息弥漫在半空,让人肃然起敬。 “兜率宫,不是太上老君的府邸吗?”云鸿想到一些凡间流传的传说。 “是。”仁虚子顿了一下,问道:“不过,你可知这太上老君是何许人也?” 云鸿想了一下,说道:“《左传》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太上意为最上。终南山重阳宫信奉太上,这太上老君自然是道门之祖。” 仁虚子笑了笑:“差不多,但又差很多。” 云鸿不理解他的意思,只见他遥望巍峨的兜率宫门,负手道:“茫茫天地,无论大小道观,必然供奉着三清神像。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清中有道德天尊,幻化九九八十一位化身,游历诸天,传播教义。太上老君乃是道德天尊八十一位化身之中的第一位。而人界的老子,便是道德天尊八十一位化身的最后一位。” “原来是这样。”云鸿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仁虚子道:“你还记得地府中见到的三清法喻吗?那才是道祖的法喻。” 地府之行云鸿一直感到不可思议。他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脸面,即便是飞鸿上仙,也不至于让堂堂道祖卖面子吧。 “那道祖通常住在哪里?” “三十三天外。”仁虚子负手而立,遥望头顶更高的星空,那里星云璀璨,一片混沌。 上次在梦境中,云鸿附身飞鸿上仙,进入琅嬛书院,无意翻到一本醉道人写的《诸天杂记》,其中记载了“浮生若梦”四界的构成。其中云浮仙界从下到上,一共有三十六重天。一到六重为:欲界;七到二十四重为:*;二十五到二十八重为:无*;二十九到三十二重为:四人天;三十三到三十五重为:三清境;三十六重为:大罗天,又称天外。 三清道祖居住的地方,正是三十三到三十五重的三清境。分别是:太清境大赤天、上清境禹余天、玉清境清微天。 仁虚子感叹道:“三十三天外,乃是圣人居住的地方,普通仙家法力不足,无法踏入。即便是老夫,修炼了几千年也没有进入过三清境。那里是一个传说中的地界。” “圣……”云鸿感叹一声,若有所思。 仁虚子道:“从天地初开算起,天地间能证得圣位的也不过几人。道门中是三清道祖,佛门之中是接引、准提两位佛祖,儒门中是陨落的始祖圣人孔,鸿蒙之中,是人界始祖女娲。除了这七位圣人,还有两位凌驾于众圣之上。” “凌驾于众圣之上?”云鸿十分惊诧。 仙人已是高不可攀,圣人更是沧海一栗,凌驾于圣人之上那又是什么? 仁虚子伸出两个指头,说道:“只有两人,他们功绩卓越,身同大道。” “是谁?”云鸿屏住呼吸。 “一是开天辟地的盘古,二是身化天道的鸿钧。” 说话间,一道光影从天外而来,光中之人身穿龙袍,头戴帝冕,宝相*,一身正气充盈九霄。 “此人是众神之首——玉帝。”仁虚子淡淡道。 云鸿深吸一口气,又是一道灵风冲开层云,飞鸿上仙踏着霓光,从宇宙深处而来。 “陛下恕罪,微臣来迟了。”见到玉帝,飞鸿上仙急忙行礼。 玉帝是一位鬑鬑有须的男子,脸上刻着深深的法令纹,穿上龙袍,威严之气颇重:“免礼。来得正好,进去吧。” 他淡淡说着,轻甩袍袖,朝兜率宫走去。飞鸿上仙紧跟其后,两人的面色都很沉重。当然,与其说沉重,不如说谨慎,就像在秘密进行什么。否则,玉帝出行怎可能孤身一人? 从他们的对话间,云鸿看出,玉帝和飞鸿上仙好像是约好了,同来这兜率宫。 与仁虚子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走到宫门前,玉帝忽然转过身,抬手间一道结界展开,将整座悬空山包围起来。见玉帝如此谨慎,云鸿只觉心情沉重,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兜率宫中只有寥寥几个烧火童子,见到玉帝和飞鸿上仙纷纷行礼,随后不约而同的退出了宫殿。 走上一个小平台,空中传来一道高唱:“福生无量天尊!” 云鸿走上去,只见光影中现出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身着淡黄道衣,中间绣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头发高高挽起,两袖清风,道气凛然,倒是和心目中老君的形象相差无几。 “老君拜见玉帝。”太上老君微微侧身,朝玉帝行了一礼。 “见过老君。”飞鸿上仙则是抱拳,朝老君行礼。 三人简单问候后,玉帝和老君并排站立,都望向飞鸿上仙,一脸严肃。 飞鸿上仙有些尴尬,说道:“陛下,老君……” “飞鸿上仙,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召你来兜率宫?”话未说出,就被玉帝打断。 “不知。”飞鸿上仙如实回答。 太上老君上前一步道:“飞鸿上仙,今日老夫和玉帝召你前来,是想委托你一件事。此事事关天地密辛,对天下苍生、对诸天万界而言极为重要,希望你能够保守秘密。” 见太上老君说的如此严重,飞鸿上仙只感觉肩上一沉:“陛下、老君放心,请直言。” 太上老君望向玉帝,见他朝自己点头,嗯道:“这件事要从天地初开说起。” 飞鸿上仙一惊,只听老君问道:“你可知天地之数是什么?” 飞鸿上仙神色清冷,理了一下思绪,说道:“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一元又分十二会,乃:子、丑、演、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一会为一万零八百年。天地之数指的是一会所过的时间。算起来,天地初开至今已有十一会。” “不错。”老君点点头:“然世人多知天地之数,却不知其中蕴藏的玄机。” “请赐教。”飞鸿上仙洗耳恭听。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因世间生灵的逆天行为,会渐次造成天道残损。而当天道残损到一定程度,便会启动‘生灭轮回’的程序。生灭是宇宙万物的必然规律,也是道的必然规律。有生便有灭,而灭也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生。故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天地每过四会,也就是四万三千年,必有一次重大灾劫!这样的劫难我们将之称为:无量劫。” 飞鸿初次听到“无量劫”的说法,心中隐约不安。 玉帝接道:“天地未开之时,世间本是一片混沌。有巨神盘古开天辟地。历四万三千年,世间开明,至此天地有根。曰:‘天开于子,地成于卯’。再四万三千年,有道祖鸿钧出世,以身合道,建立天道,至此万物生发。曰:‘鸿钧卯生,天道未成’。” 老君道:“巨神盘古、道祖鸿钧,便是第一、二两次无量劫的应劫之人。” 循着他们的话,飞鸿上仙脸上神色一僵,忍不住说道:“鸿钧道祖合道之后,天地间又过了四万年,眼下正是亥会之末。难道说,我们即将面临新一轮的无量劫?” 太上老君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不是无量劫了,而是:无量量劫。” “无量……量劫?”飞鸿上仙的声音有些沙哑。 玉帝解释道:“本也是无量劫,但这第三次无量劫,从开天至今历经十二万年,恰逢一元之末,相比前两次无量劫而言难度更高,后果更难预料,故而称之:无量量劫。” 老君道:“飞鸿啊,这便是我们找你的目的。” “请老君直言。”飞鸿上仙稽首道。 “无量量劫将至,我们想请你担任应劫之人。”老君直接说道。 “什么?应劫之人!”纵是飞鸿上仙历经了无数沧海桑田,但听到这话也怔了一下,立即正色道:“这等天地大劫,一步走错便可导致天地颠覆。遥想三十三天外,还有诸位圣人坐镇,未经道祖法喻,飞鸿恐怕……” “难当重任”四个字未经说出,便被老君驳回:“飞鸿上仙,你先不要推脱,有些事你还不知道。” 飞鸿上仙止住话语,等着老君讲述。 “其实,三位道祖、诸天圣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老君捋动白须,垂目轻叹,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一边的玉帝也无奈挥动长袖,一贯的皇者之气,转眼被一股淡淡的忧愁所代替。 飞鸿上仙惊诧无比,皱眉道:“诸圣不在了?” 三十三天外,一般仙神无法踏入,常年与世隔绝。六位圣人本就喜好清修,一向神龙见尾不见首。就算是玉帝也没有权利召见。通常道祖传喻,都是以太上老君这个化身代劳。 玉帝点头道:“是的,六位圣人千年前已离开盘古混沌世界。” 飞鸿上仙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他这个“第一上仙”竟丝毫不知。 太上老君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一直未曾对外公开。一千年前,三位道祖神游之时偶然发现天外异动。意识到亥会将近,一元将终,异动很可能与‘无量量劫’有关。遂联合诸圣破空而出,去往天外寻找异动本源。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千年,至今未归。” 飞鸿上仙瞳孔一缩,深深吸了口气,暗自心惊:“那现在可有道祖的消息?” “就在三日前,贫道静坐时收到道祖传信。说众圣在天外已经找到了异动的本源,并且得知了异动产生的原因。” 飞鸿上仙目光一震,只听他道:“异动的本源非同小可,超越了盘古世界的范围,来自数千光年之外的无间之地!无间之地是宇宙时空中,最污秽、肮脏、黑暗一面的聚集地。受造化影响,无间之地的核心处衍生出一个具有意识的灵体,携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无间之地!”纵以飞鸿上仙的阅历,也对这种地方闻所未闻。 “那这股恶能产生的原因是什么?” 老君接道:“众圣发现天外恶灵后,意识到问题十分严重。于是立即动手镇压,试图化解。然而几经尝试,毫无效果。幸亏在关键之时得身化天道的鸿钧指示,得以明悟。” 说到这里,玉帝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上前说道:“飞鸿上仙,你记得两千年前的封神一战吗?” 飞鸿上仙怔了一下。他诞生于风云中,乃是世间第一批上古真仙。封神一战中,他曾代表道门参与,是道门中最杰出的战将。正是这一战,让他“第一上仙”的名号传遍四海。 玉帝道:“天地初开,万物生发。在天道的规律中,万物需要教化,以符合天道的运转。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由此衍生出佛、道、儒三教。而千年前封神一战,圣人女娲因一时恼怒,联合佛、道两门,清剿儒门,上古儒道几近覆灭。虽然事后圣人孔兵解,孔、孟等人相继出世,竭力弥补这场浩劫,但是祸根种下,悔之已晚……” 老君叹了口气:“此等逆天之举,导致天道破碎,无量量劫自此滋生!” 说到这里,无论是当局的飞鸿上仙,还是旁观的云鸿,全都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望向玉帝。原来,这一切因果的起因竟是两千年的封神一战,那一次意气之争引起的大屠杀! 对于飞鸿上仙而言,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战中,自己所向披靡,何等英姿。 那场旷世战争之后,女娲意识到错误,为掩饰自己的罪行,下令抹去所有史书中关于上古儒道的记载。于是,又过了两千年,这段血腥的记忆渐渐淡忘在历史的长河中。然而,忘记不代表因果中断,逃避反是促使因果循环。 或许是因为愧疚,飞鸿上仙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弥补?” 老君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化解无量量劫,需从儒门入手。” 玉帝道:“封神一战后,儒道一脉被毁,后世的儒道都是些文人书生,明悟的东西也局限于修身治世之学。要化解无量量劫,必须重新找回失落的‘儒仙之道’,方有转机。” “儒仙之道……”飞鸿上仙皱了皱眉,问道:“可上古儒门全军覆没,如何寻找?” “心。”玉帝给出一个字。 “心?”飞鸿上仙若有所思。 “没错。这天下万物向来离不开一个‘心’字。只可惜世人多沉醉于声色名利,不知心力的巨大潜能。你身为‘第一上仙’,在整个仙界没有比你更能胜任这次任务的人。朕希望你能用一颗正义之心,振兴‘儒仙之道’,拯救三界。” 望着玉帝和老君期望的目光,飞鸿上仙不忍拒绝:“是,微臣一定尽力。” 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问题,问道:“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说到这里,玉帝眸中闪过一丝愧色。叹了口气道:“上古儒道已经覆灭,新兴的儒教局限于人间,要寻得‘儒仙之道’,难免要下凡走一遭。你修习道法数万年,根深蒂固,要走向一道崭新道路,唯有……历世造劫,轮回转世……” 飞鸿上仙如遭雷击,身子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万年苦修,谈何容易?一旦轮回,法力、功名、声望……这些都将化为尘土,从头再来。其实,当他踏入兜率宫门的那一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飞鸿,望你以苍生为重啊!”太上老君的一双老手紧紧握着。 飞鸿上仙笑了一下:“为什么一定选我?” 玉帝脸上露出惯有的*,正色道:“因为这个重任只有你能担任。我道门仙家修太上妙法者居多,多是断尘绝念,无情为道,追求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只有你独树一帜,独创‘有情剑道’,德才兼备,颇有儒门的‘仁爱’之心。” 话至此处,飞鸿上仙不再多问,恭敬稽首:“既是为了天下苍生,臣定当不辱使命!” 玉帝点下沉重的头颅:“无量量劫来势凶猛,虽然现在众圣合力压制,但无法保证其不会提前出关,幻化成未知事物对你不利。所以这次你下凡振兴‘儒仙之道’,只能秘密行动。为防意外,朕决定以你和紫萱仙子的私情为由,将你贬下凡间,掩人耳目。”说到紫萱仙子,飞鸿上仙面色一沉,轻轻点了点头。 玉帝前拍了拍他的肩,难得人性化了一次:“时间不等人,去跟她道个别吧,朕在凌霄殿等你。” 飞鸿上仙垂目稽首,俊伟的面容上,一片沉默。 也只有沉默…… 毅然转身,腾空而起,向天外快速掠去。 他催动一切法力飞行,他不想浪费时间,或许这是和她在一起最后的时光。 天风正劲,吹动那伟岸的身影,所有人肃然起敬。 云鸿看得心中震感,一股无形的热浪在眼球中冲撞。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面的事不用多说,便是飞鸿上仙被贬后,历经九世,以及紫萱仙子至死不渝的追随。 至此,因果浮出水面,云鸿也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不过,他还是有几个问题。 第一,紫萱仙子追随飞鸿上仙九世轮回,那么今生她是谁?为什么紫蝶使有那朵紫萱花?为什么静萱与紫蝶使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她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二,自己的重生是怎么回事?从这段信息中来看,玉帝和老君丝毫没有提到“重生”。而且仁虚子也说,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实现。但自己的确货真价实的重生了!这个谜题在下面的道路上还有待探察。 除了这些,便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飞鸿上仙轮回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应劫之人?”云鸿微微一怔。 念至此处,一边的仁虚子挥动袍袖,四周时空快速变化,眼前的兜率宫已然消逝,他和仁虚子又回到了一片青冥之中。天机宝鉴浮在半空,中央飞旋的阴阳鱼缓缓停止转动。 天机隐没,一切归于现实。 云鸿理了理思绪,回顾了一些情节,顿时感受到肩上一沉。 “你也别多想。这些事你迟早会知道。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玉帝也说了,化解无量量劫的关键在于‘儒仙之道’,而儒仙之道的关键在于九件仙器。现在你已经收集了五件仙器,还差四件,要赶快了。” 云鸿道:“西宁之厄已解,等我回朝交完差后,便立即踏上寻找仙器之路。” 仁虚子道:“这次帮你回顾前尘,老夫损耗了很多灵力,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出现了,你好自为之。”说完,仁虚子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虚空。 周围的景色开始溃散。耳边似乎听到了有人叫唤。迷糊中,云鸿感到身体有些累,睁开眼睛一看,无数人围在自己身边,而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静萱的容貌第一个映入眼帘,后面还有上官百里等人。 “公子,你醒了啊!”静萱惊喜大喊。 云鸿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但见静萱、上官百里、慕容千秋、苏家兄妹、南宫兄弟,所有人全部在场,盯着自己看,顿时有些尴尬:“干什么?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上官百里拍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都睡了三天了,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 云鸿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去仙界走了一遭,竟然昏睡了三日。 苏子渊上前问道:“怎么样?天机宝鉴可曾归位?” 云鸿急忙起身,对苏子渊恭敬一拜:“多谢苏兄,天机宝鉴已经归位。我昏睡的这三日,正是被天机宝鉴引导,得知了一些天机。没来得及跟大家招呼,让大家担心了。” “公子,下次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先跟我说!”静萱在旁哼道。 云鸿傻笑了一阵,刮了刮她的脸蛋,却听苏子渊说道:“没事就好。那天晚上我将天机宝鉴交给你后,你便盘膝入定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只好通知手下,将你送到房间。” “多谢苏兄。”云鸿客气了几句,旋即问道:“对了,大军整顿的如何了?” “早准备好了!”上官百里迫不及待道:“就等着大元帅你醒来,班师回朝,邀功请赏了!” 云鸿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今日便启程回京吧。” “太好了!”上官百里、慕容千秋、南宫兄弟同时答应,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云鸿将他们支下去做准备,望向苏灵儿,顿了一下道:“这次西宁重逢,本就是个意外。今日一别,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对玄月兄,我至今有愧,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说到玄月,苏灵儿心中一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跟着苏灵儿走进属于她的私人小院,玄月仍被安置在那间厢房里。 温暖的阳光射入半开的窗扉,推开房门,屋中一片明净,可以看出苏灵儿每天都会打扫。玄月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比起上次,他的气色又好了一分,但是依旧沉睡着。 苏灵儿急忙搬来椅子,让云鸿、静萱坐下。自己走到玄月床边,习惯性拿起毛巾帮他擦脸,笑道:“师兄快看,谁来看你了!” 云鸿没有入座,缓缓走到床边,默然而立。虽然他知道,玄月无法听到,但他还是笑着道:“玄月,是我,云鸿……” 玄月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苏灵儿急忙道:“那个……鸿哥,玄月他说,很高兴…很高兴你们过来看他呢!” 云鸿修奥了一生,如果玄月没有失魂,此时此刻他或许真会高兴。但现在,这话从灵儿口中说出,总有些强求。 气氛颇为压抑,虽然屋外不断传来知了的聒噪声,但屋内却显得极为幽静。 苏灵儿浑身不自在,想起身去泡茶,缓和一下氛围。却突然听云鸿说道:“玄月兄,回想起来,我们相识也有两年多了吧?一路上,你帮了我不少,我云鸿无以为报。我很抱歉,今日没有办法寻回你失去的魂魄,但我希望你能放心。有朝一日,若我寻得了救你的方法,我云鸿承诺,一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听云鸿说出这些,苏灵儿只觉得鼻子一酸,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又扮演起了玄月的角色,笑道:“那个……玄月他说:谢谢你,但如果实在找不到,你也不要太过上心,毕竟阎王要你三更死,你也活不到五更……人能按照自己的愿望选择生死,不管如何都已经无悔了。”说到最后,她变得很哀伤,轻轻加了一句:“这便是宿命吧……” 见她伤感,云鸿急忙说道:“灵儿,在我心中,玄月是真英雄,很了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顺着他的话,苏灵儿问道。 “不是你说的吗?人能按照自己的愿望,选择生死,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悔了。当日在升龙洞,天雷之下,玄月毫无怨言、毫不犹豫的挡在你身前。救你是他的愿望。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敢为了追求自己的愿望而赴死呢?这种精神真的很伟大。” 说着,望向苏灵儿的眼睛,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灵儿,如果有一天,玄月醒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苏灵儿强笑了一下,她很清楚,云鸿说这些话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希望,让希望成为生活的动力,从而走出阴影。淡淡道:“不管玄月醒不醒来,我都决定用这一生来珍惜他了。” 云鸿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苏家传承天机宝鉴数百年,你应该知道命运并非不可逆转。当一个人的信念和诚心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改变天轨运行,一切自有转机。” “嗯,我知道了。”苏灵儿点点头。 云鸿轻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话至此处,不再多言。 此后,静萱又和苏灵儿聊了一会,或许是聊到了一些女儿家私密的事,苏灵儿心情变好,屋中不断传出笑声。大概在中午,上官百里来找云鸿,说大军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西宁全城百姓前来相送,街道两旁人山人海,呐喊不绝。苏子渊更是率领一众西宁城官员,列队站在西宁城门口,等待元帅的到来。 午时,云鸿、上官百里率大军出城。见到苏子渊等人在城门口相送,云鸿、上官百里等人急忙翻身下马。 虽是晴日,但蛮荒之地北风凛冽,吹起苏子渊的一领长衫,将他的身形勾得铿锵有力。他瞎了一只眼,但浑身上下散发的军人气势,丝毫不因之而减。 忽然,他仰天大喝:“西宁城武安侯,代表全城百姓,多谢云元帅援城之恩!全体官员,拜!” “刷——”豪言之下,所有人俯身下拜。 云鸿急忙扶住他道:“大家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何必言谢。” 苏子渊笑了笑,说了一句话:“元帅,善用天机宝鉴。” 望着他被眼罩遮挡的左眼,以及那只深邃有神,充满正义之光的右眼,云鸿点点头:“一定!” 二十万大军渐次离开西宁,象征着胜利的黄金纛旗迎风飘展,凯旋之乐一路高歌。 西宁城上,苏灵儿望着大军远去,默默祷告:“一路平安。” 大军离开西宁后不久,静萱便独自驾了一匹小黄马上前道:“公子,刚才你一直对灵儿说,若以后玄月醒来了……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办法让玄月起死回生吗?” 云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这么说,也只是想给苏灵儿一个活下去的动力。刚要否认,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场景。正是兜率宫中玉帝对飞鸿上仙说的话。话锋一转道:“办法就是:用心。” “用心……?”静萱一脸懵懂,不理解什么意思,刚要再问,却见云鸿手中的马鞭忽然扬了起来,打马飙远。马蹄飞踏,溅起一些砂石打在她的衣服上,静萱惊叫一声,大喊:“公子你干什么!” 云鸿开怀大笑:“哈哈,来追我啊!” “公子!你!你别跑!”静萱哼了一声,提起马鞭便要追上去。 身后众人望着他们二人,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无比。尤其是上官百里,心生感概:我家月儿就是太温柔贤淑了,如果稍稍野蛮一点多好? 正想着,忽听得一阵蹄声刺促,耳边响起云鸿的声音:“萱儿!你怎么了?” 抬头去看,只见静萱身体一晃,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云鸿大惊,立即调转马头返回去扶她,却发现她脸色发白,嘴唇干涩,竟然昏了过去。连忙传令让大军停下休整,找了辆马车,铺好软榻,将静萱抱进了车内。命人送来饮用水,喂她喝下后,云鸿又朝她体内输入了一些真气。 片刻后,上官百里过来问道:“大哥,静萱姑娘怎么了?” 云鸿收了真气,皱了皱眉:“不知道,脉象很正常,体内的气息也很平稳,好像是水土不服,虚脱的症状。”正说着,静萱已经悠悠转醒,睁眼定了定神,发出一声嘤咛。 “萱儿!”云鸿急忙扶起她,问道:“你怎么回事?” 静萱扶了扶额头,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头脑晕晕的,看着云鸿注意力也不能集中,极其郁闷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感觉这几天头晕晕的,没力气,睡觉也总是睡不醒。” “我记得那天离开无极国大营,你也晕了一次。”云鸿面色凝重。 静萱见他担心,急忙道:“公子别担心。虽然有些晕,但症状来的快去的也快。你看,我不是没事吗?”说着,故意扭了扭身子,吐了吐香舌,脸上漾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云鸿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好啦好啦,估计是水土不服,我们快点回京城,西宁这鬼地方真的很不舒服。” 云鸿想了一下,她的脉象很正常,事到如今也只能当成是水土不服。望着她道:“好吧。” 就这样,大军再次启程。西宁城到幽京二千多里路,大军来回一趟需要一个多月。马上不知时日过,尤其是打了胜仗,众人都想着回去邀功领赏,更是日夜兼程,全力行军回京。虽是行军,但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快活。 在路过凤翔郡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时,正遇匪患,云鸿自作主张出动大军,把整个贼窝一锅端了。附近的村民得知后无一不磕头感谢。云元帅的赫赫大名再次传遍神州。 但这一路上,静萱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还有所加重。一开始眩晕的时间只是一瞬,到了后来发展成了片刻,有时候甚至要过一刻钟才能醒来。昏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从一开始的数日一次,变成一日一次,甚至一日多次。 云鸿替她检查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任何病状。 渐渐的,云鸿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不是生理原因,那么,难道是元神的问题?静萱的元神较常人有损,随着年龄的增长,难道这个弊端要爆发了?他不敢跟静萱多说什么,尽量的使她保持心情愉悦。 就这样,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到达幽京城已经是六月中旬,众将士已经卸去了厚重的铠甲,脱下了棉衣,换成了短袖,肩上搭着汗巾。 这一日,幽京城内传得最火的一件事便是:西宁大捷,云元帅率兵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