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乱明风云在线阅读 - 九十五、名将俞大猷及其《剑经》

九十五、名将俞大猷及其《剑经》

    一、天下武功出少林

    在武俠小說中,「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說法,向來已成為「共識」;在歷史上,從隋末唐初的「少林僧兵」助唐高祖取天下以來,少林寺的武學,也一直是膾炙人口的傳說。這段傳說,不知是真是假,因為少林寺是聲名遠播的叢林,唐、宋以來,慕名而往者,多如過江之鯽,大多也都留下一些題記類的文章,卻毫無一語及於少林寺的武學。因此,傳說的可信度,著實可疑。不過,在元、明以後,相關記載逐漸增多,可以確信的是,少林寺的武學,從宋代以後,才廣泛為人所知;但是,如果要說到具有「泰山北斗」的分量,恐怕也未必盡然。

    在「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傳聞影響下,武俠小說中經常將「少林派」描繪成隱然執天下武林牛耳的名門正派,相關的武功,如「七十二絕技」、「易筋經」、「佛影杖法」等,無不聲威遠播,成為武功的翹楚;江湖上許多武功,也多半是由少**功派衍而出的(一般稱為少林的「俗家弟子」),如金庸《笑傲江湖》中,林平之的外公金刀無敵王元霸,就是出身於「南少林」(福建莆田)的高手。「俗家弟子」在武俠小說中往往僅是聊備一格,無非藉以強調少**學開枝散葉的聲勢,真正的高手,還是出在嵩山的少林寺中。但是,據載籍的實際敘述,少林的武功,自宋以後盛衰不一,明代中葉,甚至一度跌入谷底,其間振衰起敝,重衍少**學命脈的,不在寺裡的高僧,而是「俗家弟子」俞大猷及其《劍經》的功勞。

    二、少林俗家弟子

    眾所皆知,俞大猷(1503~1580)是明代抗倭禦虜的名將,與戚繼光齊名,世有「繼光如虎,大猷如龍」的美稱,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但是個軍事名將,更是武術名家。俞大猷是福建泉州晉江人,在中國武術發展史中,福建是極著名的武學重鎮,而泉州,更是「百家絕技,後先接踵,甲于閩中」(南少林莆田,也正在泉州之中),所習以「棍」、「鈀」為主;明人黃景昉曾說:「吾溫陵(泉州古稱)棍棒手撲妙天下,蓋俞都督集古今棍法而大成之,身與士卒相角鬥。余所接善棍者,皆言其父、其大父承都護所指教。」將閩省武風歸功於俞大猷之上,絕非溢美之詞。世所相傳的「俞家棍」,正是俞大猷最精擅的武功,而且,俞大猷也親自編寫了一本「武功秘笈」--《劍經》,闡發棍法要義,廣授軍士,在對倭、虜的戰爭中,發揮了極大的效力,可謂是連戰皆捷;不僅如此,還牽涉到少林派「中興」的關鍵。

    明代嘉靖年間,少林式微,1561年,俞大猷奉命南征,繞道嵩山,親眼目睹寺僧「真訣盡失」的窘狀,號稱精於武功者,也不過爾爾,相當感慨;便與住持小山上人商酌,派遣了青年寺僧普從、宗擎二人,隨俞大猷軍前效力,並親自傳授「陰陽變化之真訣」。三年後,普從物化,宗擎回歸少林,將所習真訣遍傳寺僧,有成者百餘人。從此以後,少**技精進,便逐漸重掌武學牛耳,說起來,俞大猷「回傳真訣」,最為關鍵。小山上人也是當時抗倭的名人,這一旅「僧兵」,相信也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

    俞大猷在兵馬倥傯之際,特地赴嵩山一行,對少林情有獨鍾,這是有一段淵源的。俞大猷早年師事趙本學,其兵法、武功的精要,完全承傳於趙。趙本學是宋代宗室後裔,為宋太祖趙匡胤一系。宋代經「燭影搖紅」(傳說太祖之傳位於太宗,中間有不為人所知的「陰謀」,史謂「燭影搖紅」)一事後,太祖子孫雖仍可襲王位,但已逐漸淡出政治圈,後代子孫閒處草野,習文論武,不忘祖業,趙本學就是其中之一。

    宋太祖趙匡胤是歷代帝王中最富傳奇性的人物,他早年以任俠知名,相傳「一條桿棒顯雄豪」、「一條桿棒打下天下二百四十軍州」,武藝高強,憑藉著一桿齊眉鐵棍,聞名四海,著名的事跡,有「在汴京城打了御勾欄,鬧了御花園,觸犯了漢末帝;逃難天涯,到關西護橋,殺了董達,得了名馬赤麒麟,黃州除了宋虎,朔州三棒打死了李子英,滅了潞州王李漢超一家」,是很典型的俠客寫照。登基之後,頗悔少年的孟浪,於武藝之道,秘不示人。不過,究竟是豪傑心性,終於在一次君臣宴集、酒酣耳熱下,脫口而出,不免大肆渲染一番。酒醒之後,後悔莫迭,既不願負妄言之名,又不願秘技傳於人間,便寫成一書,置放在少林寺的神壇之下。據說,少林寺僧獲得此書後,武功大進,遂成就了武學高門的美名。世所傳的「太祖拳」、「太祖棍」,據說都是趙匡胤傳下的。此說的真偽很難遽斷,不過,歷來論及少**學的,大抵皆認為趙匡胤是實際促成少林「外功」的始祖。

    趙本學為宋太祖後人,自然與少林寺關係密切,俞大猷師事趙本學,自可視為少林俗家弟子,因此,在少**學式微,加以國家急難之際,兼程繞道嵩山,傳示真訣,自與這段香火淵源有關。俞大猷後來將他一生所學的精要,編集成《劍經》一書,也曾賜與宗檠,如今少**籍中,有「太祖拳、俞家棍」流傳,正從此書而來。

    三、奇正相生的《劍經》

    《劍經》一書,刊刻於1557年,後來收入俞大猷所編的《續武經總要》中,雖名為「劍」,但實際上是講授「棍」法及長兵器(如鈀、槍等)的武術、兵法書籍(福建人稱長棍為「劍」)。此二書《四庫全書》未收,與清廷禁止「將一切拳棒禁止」的政治因素有關,目前只能在民初泉州人蘇大山編的《紅蘭館小叢書》中可以看到,相當珍貴。

    《劍經》的內容,包括「劍」、「射」、「陣」三法,其中的精要在「劍」(即棍),俞大猷認為,棍是各種武器的基礎,明人程沖斗也說,「棍為藝中魁首」,這讓我們想起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兵器譜》,天機老人的「天機棒」在譜中排行第一,觀念似出於此。俞大猷很巧妙地以儒家經典作比喻,宣稱「用棍如《四書》,鉤刀槍鈀如各習一經。《四書》既明,《六經》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則各利器之法從此傳矣」。「俞家棍」是俞大猷融合了「荊楚長劍」、「楊家槍」的優點,自創而成的棍法,理論基礎從宋明理學衍化而出,所謂「天下之理原於約者,未嘗不散於繁;散於繁者,未嘗不原於約」,基本上將朱子「由博返約」和陽明「由約而博」的精義,綰合為一,而強調其不拘一格、隨時變化的道理,故全書以「奇正相生」的變化為主,「正」是守勢,「奇」為攻勢;不急於求功,以靜制動,後發而先至,在敵人「舊力略過,新力未發」時,狠狠地施以痛擊,「打他第二下」。俞大猷從個人一身的棍法、身法開展,推衍至五人、十人,乃至軍隊作戰的布陣原則,使得此書不但是中國武術史上罕見的瑰寶,更是兵法家眼中見解獨到的「兵書」。俞大猷行兵作戰,計而後動,不貪近功,所向皆捷,可謂是真切實踐了自己的兵法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