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起橘子楼(二)
“刚才听到你叫谁哥哥?”年轻的皇叔如话家常。 “不是!不是!”云裳连连摇头,生怕他找寒川的纰漏,“陆大夫是我以前的朋友,比我年长……” 皇叔一笑,若清莲初绽,似和风化冰,霎时安抚了云裳绷紧的心弦。 “比你年长的人多,你岂不是有很多哥哥?” “那不一样。父王生前经常说,我要是有他一半就好了。”云裳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父王的话来。也许,她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 皇叔看着她,没想到一个落难郡主,还可以有哥哥。而他自己,身居高位,却再无手足之情。“佳彦说,你在相亲?” “你别听他胡说。我嫁不出去的。”云裳没想到,梁佳彦什么都跟他主公说啊。估计,他在阿娘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也全都告诉他了。 “哦?”皇叔来了兴致,“何出此言?” 看来,不只是市井之徒爱八卦,皇室贵胄也一样喜欢打听。她如今一个逃亡的郡主,嫁给谁,谁家倒霉,还用说嘛。 云裳眉头一皱:“我……我命不好。” 云裳想说她身份不好,不会有人肯娶她的。想来,这位也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尴尬的情况了,身为郡主,除了有一个想杀自己的当王爷的二叔,什么嫁妆都没有。 “嗯。这,还真是个大问题。”皇叔蹙眉,轻叹,似是无尽的无奈与悲叹。“命数,天定。”他起身,俯瞰棋盘。“会下棋吗?” 云裳看着他,摇头。 “想学吗?” “小时候父王嫌弃我吵,说下棋清心,也请过师父教。因为……因为经常打翻棋盘,所以师父不肯带我了。”云裳所说的那位师父,倒不是真的气云裳打翻棋盘,而是气她一直不停的说话。有一次差点把棋子吃到肚子里,这样的孩子,没法儿教。 好在云谦也没指望女儿成为多了不起的人才,学不会就不学也罢,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也许无才无能,才能不被关注,平安长大比什么都好。 宠溺的最后,就是云裳真的什么也不会。 现在想来,云裳有点后悔小时候没有听话学点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嗯。云谦倒是跟本王提起过,你是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 “父王?”云裳惭愧,眼睛一垂,“父王,他还说我什么?”肯定没好话了。 “他说,你会吃饭。一天三餐,不到时间就喊饿。”皇叔想起云谦又疼惜又无奈地抱怨女儿脑子里就装着这顿吃什么、下顿吃什么之时,不觉笑了出来,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看的云裳有点迷失。 外面突然吵起来了,好像听到有人在叫骂,还指名道姓喊的是陆寒川的名字。橘子楼不是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吗?谁能闯进来如此放肆,云裳不觉往门口张望。 皇叔看着她,问:“想看热闹?” 云裳赶紧收回心神回话:“有人在喊我哥。可是,我哥从不与人结怨,在京城也没有仇家。” 皇叔去拿了件素白披风:“走吧,本王陪你一起看看。” 云裳“嗯”了一声,就先一步跑去开门。 寒川很生气,一言不发地站着,见云裳冲出来,先是一惊,立刻就伸手拦下了。 只是一瞥,云裳已经看到一楼叫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叔家庶出的堂妹云霞。 “我说陆寒川怎么这么好脾气,骂他都不还嘴呢,原来我们的郡主在呢。”云霞是云益家的婢女所生,云益没有入住云王府之前,她在云家勉强算个小姐。 可如今不同,云益当了王爷,云裳不再王府,她就是王府唯一的小姐。要是云裳没猜错的话,她这次跟着入京,怕是想要个郡主的身份好出阁。 这样一来,原本受争议的云王府,公子受封世子,郡主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云益的根基才算扎的稳。 云裳最受不了别人侮辱陆寒川,因为陆寒川没有父亲,当年在云国,受了不少鸟气。她正要还击,反正身份也瞒不住了,却被寒川一双铁壁箍在怀里,不得动弹。 她明知道力气不及他,还是使劲儿想要掰开:“哥,你放开我。我不教训她,我气不过。” “怎么了?生气啊?我们的郡主,不是十分仗义的嘛!这么沉得住气,可不是昔日作风啊!”云霞阴阳怪调的在下面挖苦他们。 云裳挣脱不开寒川,就直接骂回去:“云霞,我寒川哥哥怎么你了,你就在人家酒楼干嚎啊?” 云霞双手环抱,拿眼角余光扫他们,看见云裳穿的平民的衣服,笑的更得意了。“哎呦!哥哥喊得好亲啊!我大伯,什么时候有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啊。看你穿的那么寒酸,在这楼里……是卖艺吗?你有才艺可卖吗?” 云裳气的发抖,她有没有才艺关她什么事!霸占了她的家园,让她无家可归,还如此气势凌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父王没儿子,也轮不到你多嘴。你家有儿子了不起啊!”云裳最讨厌别人说他父王没有儿子。 寒川怕云裳在这么跟云霞对骂下去,什么不好的话,都要出来了,赶紧叫她闭嘴:“别说了。” 皇叔系好了披风,踏出门槛,就看到陆寒川抱着云裳的腰,而云裳骂街的气势不减半分。他看了一眼门口伫立的梁佳彦跟女官冰砚,两人均是低头沉默。 他走到扶栏边,朝楼下看了一眼,问了一声:“慕歌?” 一直站在云霞小姐身边的女掌柜,想拦云霞又拦不住只能干着急。此时看到皇叔出面,如同看见了救星,赶紧应声:“十九爷。” “橘子楼,早上也可以如此热闹吗?”他说热闹,没有说吵闹。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嫌弃,嫌弃一个郡主跟一个即将成为郡主的人,隔着两层楼不顾颜面地叫骂。 大周贵族的颜面,真是丢尽了! “草民劝不住这位云王府的小姐。”慕歌哪里敢劝,人家坐着云王府的马车来的。原本对于这些达官贵人,就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橘子楼虽然开在京城,算是商贾文豪的聚集地,也碰不起任何一家王府啊。 “十九爷?哼!架子好大啊!”云霞刚才骂的云裳闭嘴,正在兴头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掌柜的是说早上不做生意,可是我看见陆寒川跟云裳进来了。难不成,你们橘子楼做生意,还看人啊?本小姐不给钱吗?” 云裳出门记得蒙了面纱的,只是对于云霞这样的人,就算是个背影,她也能认得出来吧。怎么就这么巧! 再看十九爷,是战功显赫的十九皇叔苏子寒吗?听说他十五岁就皮甲上阵,十八岁就领军挂帅。楚国‘叛乱的时候,先帝七十大寿,是他领兵亲征平乱。 他不是在新帝即位之后,就不参与朝政了么,主动找上自己,做什么? 刚才被云霞气糊涂了,忘记这位皇叔在,要不是寒川在身边,估计现在已经在皇室面前颜面扫尽了。 “我的话,不交代两遍。”苏子寒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