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幻觉
云裳想要说话,心中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张着嘴,只能呼气。 阮澈看懂她的眼神:“你别着急,我在这里等着你。父王的旧疾多年不愈,上次在京城你寒川哥哥就看出来了,不敢说,才请他母亲来看的。你别太难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他自己红着眼,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声音有些许颤抖。他一定悲伤极了,还能如此宽慰云裳,倒是叫苏子寒不敢小看。 苏子寒摸着云裳寸口,脉来的浅快。“安心休息,一切有我。” 云裳总算缓过来了,撑着胳膊,想要起来,身子依旧是没什么力气。 “你就别出去了,躺下吧。等冰砚的轿子进门,你去正厅站一会儿就是。”苏子寒不想看到她在正厅晕倒,那里人多嘴杂。 云裳不放心:“可是我怎么也算是媒人,早先就跟阮澈说好了,陪他一起迎亲的。” 苏子寒转而问阮澈:“阮澈,你说过吗?” 阮澈若是当即否认,便是失信,承认,就是勉强。他看着父王遗体,没有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的了。“裳儿,你还是休息吧。你成亲的时候,我还是会送你的。另外,外面布置也要改,父王必定是去不了,所以你就替我留下来陪陪父王。” 苏子寒点头:“是要改,却不怎么好改。上位空置,不免引人猜疑。黄昏的时候拜天地,烟花提前,在拜天地的时候燃放。正厅不要拥一堆人,全部引到门外。等宾客散尽,明日发丧。” “大致如此。殿下,有劳你陪着裳儿,我先出去了。”阮澈回望父王遗体,该交代的,父王早就提前交代过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坚持到了成亲这日,却没有坚持到时辰。人生,谁能无憾。父王的遗憾,便是听到了鞭炮声,没有看着他大婚。 “阮澈。”云裳喊道,“把眼泪擦干再出去。” 阮澈仰头望天,试图让眼泪流回眼眶。作为阮国主人,不可在人前落泪。可越是想控制,也是控制不住,他伸手拿袖子一擦,吸了吸气:“没事。父王可以见到母亲,他想必也是快乐的。” 阮澈走后,苏子寒倒了一杯水,尝了一口,凉,再递给云裳。 云裳不敢喝。 “喝口水,心情会平复一点。人生自古谁无死,阮钰生在贵族,一生为国,寿终正寝,是难得的福气。”苏子寒将瓷杯抵到云裳唇边。 “我自己来。”云裳伸手托住杯子,生怕一个不留神拿不稳,就糟了。 也许是幻觉,自从阮钰提及苏子寒住在郡主府的用心之后,她看他就不同了。若是怕她力有不逮,完全可以住在云州,或者在宣陵另择一处,何必明着住在郡主府呢。都住了这么久了,难道真是…… 不可能!他论出身,论才学,论相貌都高出自己一大截,就是他身边用的管家,也是玲珑剔透的人物,要是看上自己,绝对是眼瞎,很明显他不瞎。 他就在身旁,近的呼吸可闻,温暖的像个朋友。若这还不能证明她此时身陷幻觉之中,那要如何解释的通高高在上,冰冷如霜的殿下,给她斟茶倒水的荒唐事! 喝完水,云裳欲下榻将杯子放回去。苏子寒从她素手中接过,代劳。 云裳阖上双目,告诉自己这都是做梦,再次睁开眼一定不是如此景象。也不知为何,一闭眼,就睡着了。 是苏子寒在香炉里填了安息香,阮钰生前为了安睡用的。他坐在窗前,自是无碍。云裳恰好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阿执轻巧地从这个屋脊跳到那个屋脊,避开所有护卫,到了窗前,最后确认:“殿下,云涛真的不杀?” “多的是方法叫他没有资格姓云,何必非要见血。”苏子寒不想云裳他日为了此事记恨,要杀云涛,简直易如反掌。若什么事都用杀戮来解决,所有对手都死绝了,也不好玩了。“记住,下手要避开所有人。” “遵命!”阿执如同鬼魅一般飘然离去,没有丝毫声响。 云裳睡醒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糟了!时辰!”云裳赶紧起身。 “起来要慢,猛然站立,血不上脑,又要头晕。坐着。”苏子寒命令道,“时间来得及,我陪你一起过去。” 云裳不敢不听,其实睡了这么久,已经没事了,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他面前晕倒两次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体格强壮? “阮钰,我们先出去了。大礼之后,阮澈跟冰砚会一起来看你。”苏子寒对着已经死了半天的阮钰说话。 若不是云裳跟阮钰熟识,必定认为苏子寒是个跟死尸讲话的疯子。她也辞一句:“老王爷,我们一会儿就回来看你。” 出了园门,门口多了两排戎装士兵把守。云裳知道,阮澈不容有失。 前面鼓瑟笙箫,热热闹闹,此地清冷一片,素缟待发。一宅之内,气候不一。 到了正厅,一对新人刚好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着新人的脚步移动。苏子寒止于门槛,云裳由婢女搀扶着,进了去。 “这就是我们的世子妃了。不知道长得漂亮不漂亮。” “是啊!听说是京城的女官呢!老朽还以前一直以为会是云国郡主。” “怎么没看见新娘子娘家人啊?” “别乱说。这大礼之后,就是我们的女主人了。” 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苏子寒只听不参与。 阮湘很开心地去点燃烟花,各色绚丽,照亮了王府的夜空,盖过了宗亲朋友的议论。 等大家缓过神来,正厅的新人已经拜完了天地,拜灵位了。高堂的位置撤了,没有议论久病的王爷在不在里面。云裳很开心,他的好友娶了一位称心如意的夫人,以后成双成对,她更开心的是,阮澈已经是一个把握全局的主人了。 烟花还没有散尽,阮澈就送冰砚去了新房。之前准备好的路线被取消,直接抄近走,不给宾客跟随。虽然有的年轻人不满,新婚哪有不闹腾的,可毕竟是王府,只能抱怨一句新郎官小器。 云裳小步子走在前面,给阮澈递上千金秤,掀开红绸。阮澈笑不出来,冰砚也是低着头,含羞地不敢看任何人。 饮了交杯酒的时候,冰砚察觉不对,望了云裳一眼,试图寻找什么。云裳不方便直言,只按照规矩,简单完成所有流程,抓紧退了出来。 还没出门,阮澈就追了上来。“去招呼客人。” “新娘子在新帐,你也不多陪片刻。”云裳想,前面有阮湘代替一下开席,就够了。 阮澈冷冷道:“先解决前面的,再跟我去后面。一杯酒也别喝,父王屋子里不能沾染荤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