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鞭笞
秦氏年近五旬，因保养得当，肌肤竟然仍如少女一般光滑细嫩，岁月的风霜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脸上似笑非笑，晶莹细长的手指握着那根乌黑发亮的马鞭伸到慕清幽的面前，指甲上的殷红蔻丹仿佛能滴出血来。 慕清幽惊怒交加，秦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暴露了？怎么会！慕清幽今生的父亲虽然和慕华韵是本家叔伯兄弟，但因前朝战乱早已搬去了江南。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进入燕京，也是第一次踏进护国公的府邸，护国公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她。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自己都用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过来，秦氏断然不会知晓！ 可是，如果秦氏没有怀疑她就是慕宁又怎么会要逼她亲自鞭笞生母？！ 难道是刚才杀气外泄，让她感觉到了？ 也不可能啊！这护国公府她前世虽然只住了六年，却对府里的一干人等极为了解。若是慕华韵在附近也许还能感受到她强烈的杀气，这秦氏——虽然心思歹毒，心机深沉，却是出身京畿秦氏的嫡女，未出阁时是大家小姐，出嫁之后更是养尊处优，不会、也不需要学武。莫说慕清幽多少还有些理智刻意压制了些，就算没有，她也是绝然感觉不到杀气的！ 慕清幽在心里不停的思考，脸上却不表露半分，她看了看那马鞭，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清幽没有生气，不用出气。” 秦氏递过马鞭的手没有收回，她直直的看着慕清幽，笑道：“有没有生气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将马鞭往慕清幽怀里一扔，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开便瞬间变得一片冰冷，变脸的速度之快直让人叹为观止，她脸罩寒霜，眼射精光，一字一句道：“慕家人生来便是凛然不可侵犯，你既然姓慕就该知晓，若是有人冒犯了你，无论对方是谁，都一定要让他尝到苦头！” 马鞭入手，触手之处竟如玉质一般温润光滑，显是使用已久。 秦氏定然经常使用这根马鞭鞭笞她的母亲！ 这个念头在慕清幽脑子里一冒出来便让她心如刀绞，恨怒欲狂！ 她微微眯些眸子，迎着秦氏犀利的目光，同样一字一顿道：“慕家人凛然不可侵犯？无论对方是谁？” 多么猖狂又讽刺的笑话！ 难道她和她的母亲就不是慕家人？慕宁也姓慕！可是她们在这个家里受的苦还少么？且那些苦痛和折磨多是秦氏授意的，甚至亲力亲为！ “不错！”秦氏看着慕清幽，道：“你父亲告诉过你此次进京所为何事吧？若是你连这点勇气和胆魄都没有，将来如何能为我慕家扬眉吐气？” 原来是这样—— 慕清幽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秦氏并没有怀疑她就是慕宁，只是对她刚才“吓傻了”的样子很不满意，要借此锻炼她的胆量。 秦氏的这句话提醒了慕清幽，这十年来她在江南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一步一步不着痕迹的提高自己的名声，就是为了引起护国公府的注意，然后…… 她不能前功尽弃！可是……鞭笞母亲，她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 “还不快去！”秦氏见慕清幽仍然傻傻的站着不动，柳眉一挑，不耐烦的催促道。 慕清幽生平第一次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杀了秦氏，现在就拼个鱼死网破？不行！秦氏虽然可恶，却只是个无知轻重的小角色。她顶多只是个从犯，首恶是慕宓，是慕华韵，是元晟！ 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是母亲呢？母亲苦了一辈子，若是不能将慕华韵千刀万剐，又怎能消她心头之恨，给母亲报仇？ 而且，元晟和慕宓那对狗男女还继续逍遥在世上，享受着皇帝和贵妃的无上荣耀！ 她不甘心！这一世，她不能再轻易去死！ 低头跪在地上一直听着慕清幽和秦氏对话的兰草突然抬起了头，膝行几步，扑到慕清幽的面前，不停的磕起头来，“夫人请息怒……姑娘手下留情！” 兰草将头重重的磕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不间断的“嗵嗵”声，那沉闷的响声敲打着慕清幽的心，她的心被揪紧了，她感觉天似乎塌了下来，无边的黑暗朝她当头压了下来，她被压得窒息、被压得缓不过气来。 兰草的额头已经磕破了，殷红的鲜血从伤口里溢出来，流到青砖上，氤氲开一朵朵妖艳的血花。可是她却好似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只一个劲的哭着求着：“姑娘别打林夫人，林夫人经不起……姑娘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照看好林夫人，让林夫人跑了出来惊吓了姑娘……” 地上的林氏也挣脱了按着她的丫环，扑过来一把抱住兰草，哭喊道：“宁儿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流血了，啊！好多血！宁儿你快起来，别伤着自己了！” 慕清幽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直觉得有一把尖刀狠狠的扎进了胸膛，在心脏上搅拌、剁碎…… 面前的是她的母亲啊！她前世没有保护好母亲不受伤害已是罪大恶极，如今竟然还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受苦？！再大的仇恨与母亲的生死荣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慕清幽迅速作了决定，她要带母亲走！她已经等了十年，再等十年又如何？以她今时今日的武功虽然不能和前世巅峰时相提并论，但是杀出慕府，冲出燕京，护得母亲周全还有几分把握！ 慕清幽蓦然朝前冲出几步，就要伸手去扶起母亲，旁边的兰草却以为她是要挥鞭动手，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决绝的神色。 兰草从地上一跃而起，动如脱免，身手矫健，竟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慕清幽一愣，继而狂喜！有一个高手帮忙，带母亲离开的希望就更大了几分！ 就在她这一愣神的时候，兰草已经迅速的抢走了她手中的马鞭，然后退后几步，又跪了下去，挥鞭朝着自己的身子狠狠的抽打起来！ “奴婢代林夫人受罚，奴婢愿一人承受这两百鞭，奴婢不用姑娘动手，奴婢自己来打！” “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在后园中，兰草抽打自己的动作很用力，只几下她胸前的衣服便被抽得稀烂，破碎的衣服里暴露出她胸前雪白的肌肤。慕清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一道道正在结痂的鞭痕！ 那些本已开始愈合的伤痕此刻重新皮开rou绽，血rou模糊的一片狼藉。 看着眼前少女满身伤痕的身体，慕清幽真的惊呆了，这个丫环——她，为何会如此忠心？！ 和她一比，自己这个真正的“慕宁”简直枉为人女！ 这兰草在护国公府也有七八年了，一直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竟是谁也未曾看出她有这样快的身手！若是她心怀歹意，无人提防之下，她想刺杀国公和夫人…… 李嬷嬷早已被惊得不行，回过神来想到这里不由得汗如雨下，她立即护在秦氏身前，冲着真正吓傻了的丫环们乱喊乱叫起来：“反了！反了！这贱婢竟然会武功！竟然当着夫人的面抢夺武器公然行凶！还不快叫护院来将她拿下！” 平儿本也被吓到了，听了李嬷嬷这话，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轻声嘀咕了一句：“她不是要行凶，她是在打自己。” 李嬷嬷狠狠瞪了平儿一眼，那眼里的狠厉让平儿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一群丫环们连忙跟着李嬷嬷一起将秦氏护在中间，生怕兰草会再次突然暴起向秦氏冲过来。几个腿脚快的丫环一边喊着“护卫，护卫。”一边慌忙往前院跑去，后园里顿时一片喧嚣嘈杂。 不一会，几个身形魁梧、五大三粗的精壮护卫便跟着丫环们跑了回来，见到这种情景，也不用人吩咐便同时朝兰草冲了过去。 兰草翻身从地上站起，腰身一扭便利落的闪到一边，避过护卫们的攻击。她垂下马鞭，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直直的看向秦氏的方向，大声道：“且慢！” 秦氏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李嬷嬷等人，脸上又换上了那付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朝护卫们挥了挥手，示意暂时别动，缓缓开口对兰草道：“你藏得还挺深，说吧，你潜藏在我护国公府意欲何为？” 兰草神色凛然，气势陡然高涨，面对秦氏竟然不落下风，她也不回秦氏的话，只一字一句，声若惊钟：“我娘乃慕皇后生身之母，身份高贵，不容许任何人随意侮辱！” 秦氏皱眉，“你娘？” “不错，”兰草重重点头，郑重道：“林夫人以我为女，便是我娘。” “哈哈哈哈——”秦氏突然狂笑起来，“原来你是那贱种的走狗？！真是没想到啊，那贱种死了十年，竟然还有人肯为她舍生忘死？慕皇后？身份高贵？哈哈哈！” 秦氏指着愣愣看着兰草的林氏，道：“她，不过是一个最最低贱的妓女！慕宁那贱人是不是老爷的骨rou还不一定！就算是，也不过是一个下贱妓女生的贱种！如今那贱种早已死得透透的！那贱种活着的时候护国公府就没怕过她，你现在还想拿个死人来压我？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秦氏一口一个贱人贱种，一口一个下贱妓女，这一番话真真说得是句句带血、字字诛心！纵使慕清幽定力再强十倍，听得也是再也按捺不住，她站在秦氏的身后，双目已然尽赤！她迅速将内力提至十成，运指如刀，向秦氏的后颈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