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礼仪
翌日清晨，言姑姑早早的就来到挽月阁中，恰巧碰上慕清幽手里正捧着一本《柳永词集》读得津津有味。 “姑姑快请坐，平儿上茶。”慕清幽其实一早在她还未到挽月阁前时就已觉察到，只是一直低着头佯装毫不知情，直到言姑姑站在她的案桌前咳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那样窘迫的表情让言姑姑不免有些不满，这样如惊弓之鸟般的慕清幽显然入不了她的法眼。 “姑娘好兴致。”言姑姑淡淡开口，随身坐在案桌旁的椅子上，语气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这样的表现已经和昨天在大厅时相差甚大了。 慕清幽冷眼看着，把她的动作言行一一收在眼底，倒也没有多大的惊讶。“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姑姑又何必取笑清幽。” “姑娘别怪老身多嘴一句，姑娘是要进宫服侍贵妃娘娘的人，像这种腐气诗书以后还是少看为妙，如果无事，多看几本《女训》才好！”言姑姑瞥了一眼慕清幽桌上的词集似笑非笑的说道，语气甚是怪气。即带着几分不易擦觉的嘲讽，又不失了礼数。 “姑姑教训的是，只是从柳永以来，人人都道‘凡井水流及处必能歌柳词’足以见柳永的诗词并非如姑姑所说。更何况不止柳永一人，古往今来多少诗书大家，他们的作品之所以能流传千古，必定是有着过人之处。”慕清幽缓缓吐出这样一番话，并不是一时失言忘了隐藏锋芒，而是她知道，言姑姑这种在深宫里待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最能看人的，所以只有在初次接触时候用一个下马威告诉她，自己并非像她看起来那样。而且这番话，慕清幽说的也是恰到好处，既没有过度暴露自己的想法与才气，又能给言姑姑一个警醒。 果不其然，慕清幽清楚的看到，言姑姑拿着茶盏的手怔了一怔，抬起眼睛看向她，而且眸子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诧异，末了，才微微懂得慕清幽的意思，看来这倒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于是只好摆手讪笑道，“罢了罢了，老身只负责教姑娘宫中的规矩，其余的是姑娘自己的爱好，老身也不便过问。” “那就劳烦姑姑了。”慕清幽淡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今日姑姑要教清幽什么？” “姑娘想必一定知道，如今宫里后位高悬，妃位也仅仅是陈妃与如妃二位，所以后宫分位最高的，就是咱们慕府的慕贵妃了。” “清幽自然知道。” 慕宓么？慕清幽眼前忽然闪过十年前那个夜晚，她与元晟二人哄自己喝下神机后那得意jian诈的神情，甚至于她那凌厉尖锐的笑声还会时时刻刻在自己耳边回响。若不是自己一心征战沙场，又怎会没有发现她与元晟的jian情，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姑娘他日进宫服侍在贵妃宫中，自然能见到皇上，所以对女眷来说，面圣最重要的就是礼仪。”言姑姑顿了顿，见慕清幽似乎听得很认真，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现在老身就教姑娘见到皇上与见到贵妃，甚至其他妃嫔要分别行什么礼。” ……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已经悄然溜过，太阳也渐渐爬上了当空。言姑姑已经连着讲了三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平儿悄悄打了个哈欠，望向院外，又烦躁的把头转回来，现在连鸟叫声落在耳朵里也觉得烦闷了！真不知道姑娘怎么能听得那么专注，言姑姑怎么能讲得那么投入…… 其实平儿怎么知道，慕清幽表面平淡无澜，甚至连嘴角得体的微笑也没有动过分毫，看起来似乎很满意言姑姑的授课。但却也是无比想尽快结束这场持续了三个时辰的礼仪教学，倒不是因为像平儿一样不耐烦，只是听着元晟在宫中的生活，她越来越厌恶前世的自己，竟然能够让这样的人至今任然忝居高位，享受人间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甚至有那么一刻，慕清幽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恍惚，竟然觉得有种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感觉，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化人之梦的蝴蝶还是在做化蝶之梦的人，只觉得，这一切太过匆忙，自己也无法摸清。 “姑姑……都说了三个时辰了，不如歇歇吧？”平儿犹豫了很久终于悻悻的问道，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平儿担心慕清幽，毕竟她昨晚也是再灯下看了许久的书。 “平儿，你去给姑姑再倒杯茶吧。”慕清幽缓缓开口。 “不劳烦姐儿了！”言姑姑忽然开口，“今儿个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还请姑娘记住。” “当然，姑姑费心教导，清幽怎么敢忘记。”慕清幽缓缓起身，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枚玉环翡翠扣递到她手上，“清幽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表达对姑姑的感激之情，还请姑姑收下这一点心意，既然姑姑嫌挽月阁的茶水不够精细，那就请姑姑喝茶吧。” “哎哟，姑娘这么说就见外了。只因夫人还等老身前去复命，没敢再耽误姐儿的功夫，还倒让姑娘见外了。”言姑姑轻轻把慕清幽的手一推笑着说道。 “不管如何，还请姑姑收下清幽一点心意。”慕清幽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如同平儿一般还有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心思，当然懂得这宫里的人最爱的就是欲拒还迎一套了。 “那老身……就不推迟了。”言姑姑笑着把那翡翠扣收进袖子里，又拉过慕清幽的手拍了拍，“姑娘好生学着，进来进宫说不定能助贵妃娘娘一臂之力，那才是天大的荣幸啊！” 慕清幽低下头佯装轻笑，却是掩饰住了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厌恶。“那清幽送姑姑出门。” …… 送走了言姑姑，慕清幽站在挽月阁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姑娘，你不进去么？”平儿忘了一眼早已看不见言姑姑背影的小路疑惑的问到。 “恐怕还没到我们能进去的时候呢！”慕清幽冷冷一笑，如果她没猜错，那言姑姑必定是第一时间去了秦氏那里报告自己这半日做得可否合心意，如果没有猜错，用不了多久秦氏就会派人来请自己了。 事实证明，慕清幽猜的的确不错，还没等平儿的茶煮好，慕清幽就清楚的看到，桃花林入口处便走来一个身影，脚步匆匆，不是李嬷嬷还能是谁？ “李嬷嬷，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了。”慕清幽敛去眼里的淡泊，笑面如花的迎了上去。 “可不是吗，夫人急着要见姑娘，老身就急急忙忙自己过来了，姑娘快随我到夫人处去吧！” “姑娘去哪儿？等等我！”平儿听见外面有动静，赶忙追了出来。 “不必了平儿，你留在挽月阁等我把，我随李嬷嬷去去就来。”慕清幽回过头对一脸疑惑的平儿说道。 平儿虽然不懂自家姑娘的用意何在，不过既然她这么吩咐了，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微微点点头，便目送着李嬷嬷和慕清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红色花瓣深处，心里不禁犯嘀咕，这秦夫人刚开始似乎没这么热情啊，怎么自从那日见过姑娘后就变得对姑娘的事如此上心了？难不成……真的如姑娘所说，事情真的不像自己看到的表面这么简单，他们接姑娘进京并非为了引荐给贵妃？ 虽然这么想，但平儿还是摇摇头告诉自己还是不要猜测太多，还是等姑娘回来问问她便知道了。平儿知道，自己姑娘怎么做都有她的道理，而且判断力惊人，这也是为什么她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可自己却能够如此信赖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