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兰姿如旧(2)
人力车缓缓进了万宝盖巷,平日里漆黑的巷子,今夜竟有灯光。雍宅门前,两盏素白面的灯笼在雨后春风中飘摇,微弱灯光下,站着两个手持长枪的黑衣警察,他们发觉车子驶近,忙端枪发问。 “什么人?” 郭心阳强挺身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下雍澈,这是我家,不知二位为何守在这里?” 两个警察听了这话互一对视,忙将郭雍二人扶下车来。 雍澈落地后强挤出一句:“二位稍等,待我付过车资…”话音未落,早已摔倒在地。 身边警察一把将他扶起,那车夫见两个年轻人一身是血,家门口又有警察守卫,哪还敢要钱?早拉着车子一溜烟的跑得远了。 雍澈再醒,已是次日拂晓。他睁眼看见父亲雍白一身缟素,合衣闭目,头斜靠在自己床榻栏杆上,鬓上银丝仿佛一夜间多了大半,气息也远不如往日沉稳。雍澈微一抽泣,雍白随即转醒。 “别起身www.shukeba.com。”雍白柔声道,“你这伤三五日内还动弹不得。” “爹,心阳伤势如何?” 雍白叹道:“他只是外伤,伤口虽直入腹腔,但脏器无损,其余各处最多不过缝合便可。柜上的王先生、薛先生忙了一整宿,现在妥当了,你娘跟小泠在那边守着呢。” 他见雍澈点头,又苦笑道:“我的傻儿,这当口儿了你还顾着旁人!你可知你自己咋样了?” 雍澈含笑掀开被子,看见周身药膏绷带裹得严严实实,“您刚才不是说了,三五日后我便可下地了。” 雍白摇了摇头,颤声道:“你气门经脉俱损,这辈子再练不了上乘武学…” 雍澈强颜欢笑,“爹,儿子当然知道,甭说远亭公的拂兰指,现下这样,估计家传的功夫也练不得,倒也少了劳神的功夫,正好专心给人医病。” “到底是何人所为?出手狠毒至极不说,认xue怎生这么个准法?” 雍澈悠悠道:“爹,你还记得远亭公写得那篇序文吗?” “你是说…难道?!” 雍澈缓缓点头,“伤了儿子的,便是远亭公马弁的传人,就是他们一伙贼人害死了三叔和郭心阳的师父,好在现下终于大仇得报…” 雍白起身负手踱步,“我若知道你们几个小子昨晚是去给老三报仇,又怎会放你出去?那三个小子自己也觉着荒唐,这会儿还在院子里跪着。” “大梅子他们?” 雍白点了点头。 雍澈不解道:“这有他们啥事?” 雍白道:“那个姓修的小子说了,若不是他替郭心阳传话,把你卷了进来,你的功夫便不会被废,自己当先跪下了。老梅家的大小子和姓秋的小白脸见了也傻呵呵的跟着跪下,已经一整宿了…” 雍澈苦笑道:“这些浑人…” 雍白又坐到他身前,落寞道:“澈儿,你三叔已去了,你的功夫也失了,这都不打紧。念完学谋个好差事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是真,切不可再掺和武协的破事。门外的三个小子还是好的,要知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平日扶危济困,可自家蒙了难,哪还有往常的交情在!” “爹您何出此言?” 雍白叹道:“想那姓郭的黑小子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主儿,你昨儿前脚出门,姓修那孩子就来了。他说郭心阳有了安排,让我们把堂中的男丁都招到家里,再差人去都伯温那报丧,还叮嘱我一定把仇家可能过来找麻烦这层意思说了,想让他们派人过来帮衬。” 雍澈赞道:“原来心阳安排的如此周密。” “我听了这话才知道你是去给老三报仇,便想出去拦你,可任我怎么喝骂那修篁,他都推说不知你们要去何处。我转念一想,若真如他所言,仇家堵到家里,我一个人怕不济事。又念起老三素与都伯温交好,便差人去他府上请援,呵呵,哪知人走茶便凉,人情薄如纸啊。” 雍澈愣道:“怎么说?” “他只差了个不会功夫的下人过来上香,封了几个散钱作赙仪,便算是来过了。” 雍澈咬了咬嘴唇,冷冷道:“亏我三叔平日待他如兄长一般,我们大难临头他竟如此不仗义!” 雍白摇了摇头,“自打有了洋枪洋炮,武人便不再似从前了。可医道不绝,不管这世道如何变法,当郎中的还是要治病救人。” 雍澈点了点头,又问:“爹,门口的警察又是咋回事?”
“不知道,昨夜雨下的正大,就来了这么八位,死死守住大门和各屋,说是得了上官命令,保护我们家周全。哝,一早请他们吃早饭,也没一个敢应,谁知没一会又来八位,把上一拨换了回去。” 雍澈正摸不到头脑,便有伙计敲门进来通禀道:“东家,门外有一位警察局的陶大人求见。” “五形拳陶师叔?”雍澈疑道。 伙计笑着摇头,“回少东家,小的不知,他自己那么说的,我就这么传。” 雍白展颜道:“错不了,定是陶老弟!我说这当口怎么有警察无缘无故的来护院。唉,瞧这武协还没败到底!” “不对!”雍澈道,“陶师叔怎么知道我燕怡堂有难?” 雍白听了也是疑惑,“确实,难道是都伯温自己不便出面,找陶捷报了官?” 雍澈皱眉道:“孩儿不知,可陶师叔毕竟是友非敌,昨夜雪中送炭,还是要谢的。” 雍白点头向伙计道:“请陶爷到正厅说话!”说完,扶雍澈躺下,掖好被子,“澈儿,旁的事有爹在,你安心静养,甭跟着着急了。” 雍澈点头目送父亲出屋,却哪里安得下心来?脑海中反复闪回昨夜的一幕幕,满心都是疑问。斗姆宫内的“九龙十八鲤”如何中毒?冯大的先生燕知鹄为何与他们同流合污?昨夜露面的四条恶龙中唯一脱身的一人到底是谁? 他本是心性沉稳之人,习武更偏于内家,此时功夫尽失,思绪转动又快,顿时头晕恶心起来,下意识的依着中气目所载的法门调匀气息,行运气脉。试运几周,头痛虽略有缓解,可吸纳入体中的气息却如石沉大海般无踪无迹,周身仍无一丝力气。 雍澈喟叹一声,只剩无奈。昨夜若非舍却这一身武艺不要,自损功力与那潜龙徐垄屏搏命,莫说自己,便是郭心阳也怕早已身在黄泉,谁还能在这榻上叹息? 正自思忖,屋门又被人敲开,进来的除了父亲雍白,正是在警察局供职的五行拳陶捷。 雍澈见了他赶忙便要起身,早被陶捷上前按住,“大侄子甭客气,都是自家人,你伤势要紧。” 雍澈真如见了亲人般含泪道:“谢陶师叔过来看我,昨夜还派了这许多大哥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