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妾本农人在线阅读 - 第一章 稚子

第一章 稚子

    第一章稚子

    山里的早晨总是充斥着动态的寂静美,早晨的谷仙村就如披着薄纱的少女醉卧在群山之间,山间不时传来晨鸟的啼鸣,村中的狗吠,幼儿的呢哝声,各家各户晨起的瓢碗声,声声交错,奏着这世间最美的曲子。

    哒哒的马蹄声鸣响在山间的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咕咕的车轮作响,这是归人还是过客?

    山上的卫夏听着这山间的声音,不禁暗下了眉头,她不知这是第几次因为这种声音停下手上的镰刀,虽然知道,这一次的眺望或许还是错的,可还是执念着,向山下看去,只见山下,一匹黑色的骏马打前,后面紧跟着几匹棕红色的马,马上的人都穿着青色的衣服,腰间佩着宝剑,只打前的那个人穿着玄色的锦袍,看起来比后面的那些人华贵了许多。

    那些人骑着马向山下的谷仙村走去,卫夏怔望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一直狂跳不已,子陵哥,是你吗?

    卫夏的凝望似乎是被山下的男人发觉了,男人回头,双目似凝渊一般。

    “嗒!”手上的镰刀随之落地。

    男人似乎没有看到什么,便将双目移开,向着谷仙村走去。

    山下的谷仙村难得的热闹了起来。村长以及村中的贵甲乡绅纷纷聚到了村里的祠堂,村里刚忙完手上活的村民也都聚在了祠堂里,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今日回到村里的朝廷重臣户部尚书商子陵,五年前离开谷仙村的时候,商子陵不过才二十岁,如今已是朝廷重臣,这可是,千年以来,谷仙村从未有过的荣耀,也是历史山最年轻的户部尚书,听说,县里的和郡里的所有官员正在赶往谷仙村的路上。村长他们正在讨论是不是要设宴欢迎。

    当卫夏冲进祠堂的时候,只见他身着一身玄色的锦袍,锦袍上的暗色团花云纹时隐时现,头上戴着一顶碧玉媵花冠,腰上环着一条月白三镶白玉腰带,身姿挺拔修长。五年不见,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五年的时间里,他变了许多,容貌气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只是眉目之间的冷淡一如当初在谷仙村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他,卫夏不禁心想,五年前,他便已是那般的远离我,今日,只怕是更甚吧!思及此,卫夏的眉头不禁深深地皱起。

    端坐在祠堂里的众人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卫夏,只见她身上穿着土黄色粗布的短衫长裙,头上简单地插着一柄荆钗,来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她露出的手臂上像是被茅草割出了多条伤口,那姿色有些普通的脸上也是挂着几条血痕。

    众人一愣,只见卫夏双目怔怔地看着商子陵。五年前,商子陵和那卫家的卫楚走得近,只是不知,这卫夏和这商子陵是何关系,难道,那孩子是商子陵的?坐在商子陵右手边的村长一下子拿不出主意了。

    而下首的里胥(古代村中的管事官员)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卫夏,不满道“卫氏,我们正在和尚书大人商议事情,你这个恬不知耻的****闯进来作甚?且你早已不是我谷仙村之人,如此闯进我村祠堂意欲何为?来人,还不将她给我撵出去,免得污了大人慧眼。”其实里胥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讨好商子陵,顺便撇清和卫夏的关系。

    村长看向商子陵,只见商子陵的眉头紧皱,双目幽深,静静地端坐在祠堂上看不出喜怒。

    村长慌了,连忙看向呆站在祠堂门口的卫夏,那卫夏也是眉头紧皱,似乎在深思什么,只是看她看商子陵的眼神里,含着深深的思念,可是他拿她的思念没用,他要的是商子陵的思念。

    村长难以断绝,只抱着不得罪人的态度对卫夏摆了摆手道“卫氏,我们与尚书大人还有要事商议,你先退下吧!”

    卫夏看了眼商子陵,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如果商子陵不认可她,让他知道小七的存在不是让他和自己抢小七吗?卫夏垂下头道“卫夏鲁莽了。”说罢!便也不说什么俯身欠了礼便退出了祠堂。

    祠堂的外面聚集了村里的人们,大家看着卫夏,虽然村中早有传言说,卫夏的孩子是商子陵的,只是那时村里的人也都知道商子陵对卫夏的态度,所以便也不做他想。只道是卫夏爱商子陵过深在外面找了个和商子陵十分相似的人苟且生下那个孩子。

    卫夏看着这些凑热闹的人也不多说什么,捡起地上的背篓,佝偻着因为常年劳累而有些受损的腰部,向着村北山下的家走去,家里的老父亲还病在床上,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便在没有睁开过双眼,小七才四岁多一点,什么都还不懂,她得回家一趟看看才能上山割草。

    祠堂里的商子陵看着卫夏远走的身影,双手不禁放松,他不喜欢那个女人,至于五年前那晚的意外……,只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被赶出谷仙村,还有卫楚呢?还没有回来吗?此行他是来取一样当初国相遗留在这里的一份手书的,对外也只是说是来探乡的,并不会停留多久。

    这祠堂里的人打的什么主意,他知道,不过他不在意,他们要什么,只要自己能做的,他不介意动动手指头。

    听了一番众人的建议之后,商子陵在这群人的陪同下向村长家走去。

    商子陵他们一出来人群立即就沸腾了,说什么的都有,对于自小就练武的商子陵来说,不管这些普通人将声音压得有多低,他都能清楚地听见。

    只是……

    “你说,这卫夏从哪里找的人啊?能和商子陵长得那么像?不然生出的儿子,怎么可能和商子陵那么像呢?”

    “你别说,我看,那卫七就是商子陵的孩子,真的太像了,我儿子和我都没那么像。”

    “滚……你家那娘们连大门都不出,不是你的儿子是谁的?”

    “嘿嘿!那是,卫夏也是可怜,娘死了,爹瘫了,哥也下落不明,还带着个孩子。”

    商子陵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身上的散发的寒气也越加深重,连站在他身旁的村长和乡绅们也都不禁抖擞起来。“大人,我们快些去我家吧!拙荆已布好宴席,这天真是太冷了。”

    “好!”商棋寒着声的说。

    在村长家用过晚饭,商棋谢绝了村长住宿的安排带着人向他以前在这里住的房子走去。

    离开已经五年了,那房子破旧得只能看出是个房子的样子,早就已经不能住人了。

    “大人!”属下想喊住他,让他不要再往里面走。

    只不过,商棋没有停下,有些东西在冥冥之中召唤着他。

    “吱呀!”房门因为破旧在开门的那一刻有些“呀呀”作响,这房子总共五间,商棋进的这间是他以前的书房,算是这房子里面看起来最好的一间了。

    窗子上的窗纸早就脱落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依稀可以看见屋里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破败,书房里的桌椅看起来只是旧了些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桌上和柜子上的书整齐的摆放着,桌山的砚台还未干,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在桌子山,上面稚嫩的笔画弯弯曲曲地写着“卫七”。卫夏的字他是认得的,卫夏的字是那种十分端庄秀气的小楷,所以这个字是卫七的吧!莫名的,恍惚之间,商棋似乎看到了一个幼儿蹒跚着步伐,幼小的身躯艰难地爬上椅子上,然后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好自己的名字,想想那场面,真是可爱又让人心疼。

    离开老房子,商棋自己一个人踱步到记忆中卫家那里,只是,入目的满是破败的景象,只余几方断壁独立风中。呵。商子陵不禁自嘲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那个女人是未婚生子,定然不能再在村子里面居住,那她们现在住在哪里?

    迎面走来一老者,离开的时间太过长久,商子陵已不确定这位老者是谁。那老者看了一眼那残败的院落,摇了摇头道“村北山下。”看也不看商棋便踱步离开了。

    商子陵看着老者离去的背影,直到确认自己的记忆里面真的没有这个人,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村北山下。村北是村中极其偏僻的地方,想来,卫家也只能迁居到那里了,只是这个老人告诉自己是为了什么?

    留着心里的遗念,商子陵带着随从向村北走去。好在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现在正是正午时分,是山里人家打盹儿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出来。

    在村北居住的人要么是后来迁居而来的,要么就是不被村中人接受的人家。

    其实村北的山下就那么一户人家,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那山下唯一的一户人家。

    还未走近,远远地便听见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待走近之后,便见一个用篱笆围成的小院落坐落在大山之下,那院落并不是很大,只四间用黄土丕砌成的茅草房,院中摆放着一个石磨,石磨的最东面搭着一个井棚,一穿着浅蓝色粗布制成的短衫,头发整齐地梳着总角的孩童端正地跪坐在井棚下的小桌子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书,嘴里字正腔圆地念着《诗经》里生涩难懂的句子。

    “咔”商子陵止住了侍从,推开荆门,向着那孩子走去。

    孩子或许是听见了声音,抬起头。虽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只是当看见那张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商子陵心中的激动还是压抑不下,这就是自己的孩子吗?

    那孩子从跪椅上站起来,抱手向商子陵行了一个礼道:“我娘亲去山上干活了,叔叔如果有事情的话,请晚些时候再来。”

    一听他这话,商子陵不禁哭笑不得,“笑”的是这孩子的稚嫩的礼貌!“哭”的是这父子相见不相识。

    商子陵向前走了几步,在孩子的身旁蹲下,看着他手里早已破旧发黄的《诗经》,这本书是以前他们还很小的时候,阮姨和卫夏的娘亲用来教他们念书的,因为卫夏是最小的,所以后来这本书传到她手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回来过。“在读《诗经》?”

    孩子看向蹲在自己身旁的高大男子不禁看得呆了起来,这是他出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长得比自己的娘亲还好看的人。“嗯!我已经读完了,我娘亲说,等我将这本书背熟之后,她再教我《礼》《乐》《论语》这些大人的书。”

    商子陵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禁乐了起来。“你千字文背会了吗?”

    “娘亲说,《千字文》《弟子规》是启蒙学,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娘亲就教会我了。”

    “真的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晨昏盈昃,晨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真厉害。”商子陵打断了正在骄傲炫耀的小人。

    “不,我不厉害,我娘亲说,我爹在比我还小的时候,这些他就已经会了。”小人一下精神颓了下来。

    “没关系的,没有谁生来就是聪明的,只要你努力,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比你爹厉害的。”

    “叔叔,你是来逗我玩的吗?”小孩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商子陵。

    “其实你可以自己判断的,如果所有的人生来就像你的父亲那般聪明,那这个世界上的人还用读书吗?”商子陵将自己的声音放缓放轻,生怕自己平日里的厉声呵气吓到这个孩子,远处的侍从瞧见自家主子这个样子,纷纷睁大自己的双眼,这还是他们那个厉声严气的殿下吗?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进书塾,我的娘亲又太忙,先生你可以教我吗?”

    “这个,我教你可以,但是我和你的娘亲之间有点矛盾,所以,你不可以告诉你娘亲你认识我的事情,等你娘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来教你。”

    “真的吗?”小人儿惊呼出声。

    商子陵微微点了点头,他在这里会呆上几天,教他几天并不是很难。

    “太好了。先生,请受小七一拜。”小孩子没有进过书塾,只能按照书上的礼仪,用着稚嫩的身躯,娇脆的声音恭敬地行了一辑师礼。

    “小七?要不我送你一个名字吧!等你长大之后,若觉得这名字可行,可使用这名字做你的名字。”

    小人儿纠结了起来,双眉紧皱。

    “怎么了?”

    “我娘说,等我爹回来之后再给我取大名,现在就取,那我爹怎么办?”

    商子陵俯身将这孩子抱了起来,他怎么告诉他他就是他的父亲?这一辈子怕是都不可能了。

    “这不是你的大名,只是你小字,每一个读书人呢?在弱冠之时,长辈们都会为他取一个字”

    “这个,那好吧!谢谢先生。”

    “澄泓,我叫你澄泓。‘茧纶牵拨剌,犀焰照澄泓’,清澈幽深的意思。”

    “澄泓?茧纶牵拨剌,犀焰照澄泓,我听我娘亲念过这首诗。谢谢先生赐名。”

    商子陵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得回村里了。“你娘亲每日都回来得很晚吗?”

    “嗯!我们家的所有事情都是娘亲一个人在做,如果我长大了,娘亲就不用那么累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在家别到处乱跑,明天我会来找你。”

    “是,先生。”

    商子陵将人放下,走到院门前还是不放心地交代道“别给你娘亲说我的事情,别到处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先生。”小孩站在井棚下看着商子陵。

    等候在不远处的侍从一见自家殿下出来,立马迎了上去,见商子陵的神色不似寻常那般沉静,不住插嘴道“殿下,何不将小世子接回京城呢?”

    “接回?”商子陵看向自己这个一向稳重的侍从,他又怎会不想?只是那将意味着将他们曝光在京都那帮人面前,那将意味着,我的把柄和弱项曝光在了他们面前,“现在还不是时候。”

    “属下愚昧。”

    “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不,殿下的迫不得已也是为了他们好。”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