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回不去的家乡
彬落看着眼前的风景，微微有些走神。 他喜欢铺满天地的白雪，喜欢雪后初晴的暖日，更喜欢冷冽却又舒适的空气，但唯独不喜欢现在的情况，不喜欢挡在面前的两个人。 谢不凡不管他喜不喜欢，反正他本来就不招人喜欢，反正他要做的事本就不怎么受人喜欢。 “要回家也不跟我道个别？”眉眼有些轻佻，唇角微斜，谢不凡浪荡的样子一如过往。 或许是因为有些出乎预料，彬焱只是呆呆的看着两人，什么都没说。 孟非先是对着彬落平静地见礼，然后稍带歉意地说道：“昨日心里有些乱，竟是问错了话，抱歉。”前面的是对两人说的，而抱歉两字，却是看着彬焱，单单对她说的。 彬落宛若新瓷般的脸上，多了两线皱痕。隐隐已经猜到了孟非要说的话，会让他十分不喜，可猜到总归不是听到，所以他还是沉默着，等待着。 “昨天我问你，要回家么？但是后来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所以再来跟你确认一下。”顿了一下，孟非望着彬焱认真地问道：“你想回家么？” 两句话的大意似乎别无二致，单单是要和想的区别，但含义却已然不同，而他关心的恰恰就是这点不同。 彬焱怔了怔，尽管谢不凡经常嫌她脑袋不太灵光，可即便是她不太灵光的脑袋，也听得出来孟非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所以她鼻子酸了，心里忍不住想到，你就不能早点这么问么。 “我不想回去。”像是找到了宣泄点一样，攥紧了拳头的小姑娘用满是哭意的声音发泄着心中的委屈：“我不想族人永远活在那种地方，不想他们一辈子连世间有多大都不知道，我想让他们也知道，海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夜里的漫天星辰非常漂亮，沧州的蟹黄包非常好吃，雪糕可以那么的软，夏天也能吃到冰块，这些我都想让他们可以亲身经历到……” 少女用不大的声音说着很大的愿望，让听到这些的彬落心神轻微抖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跟我回去，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彬落的声音依旧不乱，继续着他的坚持。孟非同样需要坚持，因为不然的话，他特意追来的行为就没了意义，所以嘴唇微动下，便准备说些什么，然而还未吐出一个字，就感到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骤然横扫而过，紧跟着周围的环境刹那间随之而变，变得更加刺骨，变得杀机四伏。 望着天空中那突然出现的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将去往何处的雪花，孟非收回了想要说的话，沉默的想到：这就是领域么？ 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将会拥有近乎改天换地般的威能，而修行者们将这种威能称之为领域，将这种境界划分为……第六境。 谢不凡和彬焱在经过短暂的失神以后，同时心中一惊，谢不凡惊的是没想到这这丫头他哥看起来这么年轻居然已入六境的门槛，而彬焱惊的却是兄长不惜连领域都释放了出来，足可见他心意已决。 几人脸上的变化被彬落看的纤毫毕现，而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很满意，可惜这份满意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在他的领域里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些东西，一些同样在阳光下映照着细碎光屑的东西。 “她说她不想回去，虽然你是她的兄长，但她已入天山，而我是她的六师兄，门中尊长不在，所以……”所以什么？所以你就想凭这几把破剑拦我？看着有些紧张，却坚定不移，认真说着这些的孟非，彬落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因此他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只想尽快打发掉这两个家伙，带着meimei离开。 眼看两人一触即发，彬焱心急之下便准备出手拦截，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你敢下手吗？”出声的是谢不凡，从孟非唤出虚华剑铺下剑影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实心眼的家伙准备做什么，但他不想弄成这样，不是因为彬焱的关系，仅仅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打起来，他俩会吃亏。 是的，会吃亏，他们是人不是妖孽，不可能出现那种第四境越过整个第五境打败第六境的奇迹。 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要打？ 谢不凡少有的严肃了起来，脸上再看不到一丝轻佻与得意，有的只是从容与自信，因为他要说的话足以给他这种自信：“清虚位列天下七宗，他们的势力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无心山庄虽然比不上天山，可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脉，你们妖族如果只是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那没人会想起来你们，可如果让人知道，妖族已经敢对天山的序列子和无心山庄的少主出手，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漫天的雪花像是被谢不凡的认真影响到了一样，突然停滞了一下，方才继续飞落，只是与之前相比又有了些微的差异，似乎……乱了一些。 夜雪已停，此时在空中飘落的只是领域中衍生之物，所以乱的不是雪，是人。 彬落的心乱了，发觉到这些的谢不凡心里松了口气，他说的话很像威胁，却都是实话，但是跟彬焱接触了那么久，他最担心的就是她哥的智力水平和她差不多，如果是那样……好吧，幸好妖族的禀性也是有个体差异的。 放下心来的谢不凡决定趁热打铁，于是缓和下声音说道：“如你所见，这小子为了你meimei，第四境就敢跟你这个第六境的比划，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们绝对会照顾好她的，说不定哪天她自己觉的梦想太沉重，决定放弃，那时候她自己就回去了。” 这话就又有些不正经了，不过此时没人会在意这些，孟非察觉到谢不凡的话起了效果，便收起了剑招，彬落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了领域，见此情景，彬焱也终于能舒一口气。 兵戈已放，当所有人都以为彬落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是转身独自踏上白鹭，一飞而起，转瞬间，已经渐远，只留下一句话在传入少年少女们耳中的同时，悠然而逝。 “早些回家。” 很短的四个字，却隐含着说不完的关切与温暖，让孟非和谢不凡意识到，彬落此行虽然名义上是担心彬焱身份暴露给族人带来灾难，但更多的却是出于对meimei的疼爱与忧心。 彬落走了，彬焱没有，虽然有些难过，但终归算不得什么，事情在此结束看似再好不过，所以孟非和谢不凡都还算满意，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独自归乡的彬落没有因为被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拿后台镇住而懊恼……好吧，多少还是有一点不快，不过他想的更多的，却还是meimei说的那些不想，可是即便再不想，又能怎么样呢？彬落无奈的想着这些，直到遇见那个为他等候多时的人。 说人或许有些不对，因为尽管来人裹在一条宽大破旧的黑袍之中，但彬落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不属于人的气息，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所以虽然有些不安，却并没有太过紧张，即使，对方的背后便是家乡的入口。 斜撑着红伞，彬落静静地等待着，在他想来，对方既然特意在此等他，势必会说些什么，然而当对方褪下遮掩头部的衣物时，他所有的从容都化为了虚无，脸上的表情短短的时间内一变再变，先是震惊，接着是恐惧，直至理解发生了什么以后，才渐渐归于平静。黑衣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变化，所以展露出一副愉悦的表情后，转身飘然离去。 对方的目的，彬落已然明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于是跳下白鹭，从掌中凝聚出一朵晶莹的雪花递至白鹭口中，随后收起红纸伞，不舍地望了一眼家乡的入口，便毅然决然追随着黑衣人的脚步离去，原地只留下白鹭衔着口中的雪花呆呆地思考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