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归不得
夜雪天凉，纸袋中的小吃食早已没了丁点儿热度，想来味道也差了许多，不过孟非还是非常小心地抱着，生怕被冬雪钻了空子。 此时爆竹声乱，他的心更乱，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忽然生出些许悔意。按理说，彬焱是跟着兄长回家，不管内情如何，这都是他们的家事，他身为外人不该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只是，为何对于轻易让他们走这件事，他竟会如此后悔？ 回到家门前，看着窗纸上的人影，孟非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些，然后淡笑着，推开了房门，再然后，就此僵住。 今日的计划原本是他和彬焱出去采办年货，红墨在家里陪着娘亲，可如今家里却多了两个人，尤其是，那个他此时最不愿，或者说最不敢见的人。 “小子，我们来蹭饭了！”没正行的谢不凡嬉皮笑脸的望着他。 若若端坐在餐桌前，目光闪动，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微的眨了眨眼。 短暂的僵直过后，孟非回头望了望院角窝棚中呼呼大睡的大黄狗，心想爆竹声这么吵你也能睡安稳，随后回过头走进房内，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以后，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大师兄送来的。”谢不凡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轻描淡写的回道，一副浑不在意，这些都是小事的样子，孟非听后直接选择了无视，转头看着若若。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以后，若若小声说道：“闲谈时，我说我想来这儿过年，大师兄听后点了点头，就把我们送了过来。” 孟非听后倍感无语，大师兄施展修为就只为了送你们一程，真是何等的任性。恰在此时，在灶房里给孟母打下手的红墨端着菜出来，放好以后对他轻声说道：“他们刚到，他就走了，所以……”孟非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揉了揉红墨的脑袋，安慰她道：“大师兄喜欢清净，怪不得你。” 红墨很喜欢被这只温暖的手罩着，只是此时有外人，遂羞羞的挣脱出来，然后蚊呐地问道：“彬焱呢？” 这三个字一出口，不光提醒了谢不凡和若若，也让一时忘记这些的孟非重新意识到此刻的处境，勉强的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她跟家人回去了。” “家人？”几个声音并在了一起。 孟非面色微苦：“她哥。”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这个话题到此便以结束，只是彬焱身世特殊，再加上孟非表情明显不对，所以谢不凡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她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孟非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游离着目光，不确定地说道：“可能过一段时间吧。” 这一次，几人都注意到他说的是可能，也注意到他在躲闪，于是，谢不凡的眉头开始拧了起来。 “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对吗？”他的声音很寒冷。 孟非无言以对，只好以沉默面对，而他的沉默，让气氛瞬间变得压抑。就在此时，孟母端着一大盘饱满的年饺走了出来，满是喜悦的脸还有香气扑鼻的饺子让几人都不忍扫她老人家的兴致，极为默契的转换神态。 这顿年夜饭恐怕是孟非今生吃的最难受的年夜饭，中间娘亲问起彬焱，他也只能装作不在意说句家里来人接她回去，让他代她向她道歉。 饭后，红墨主动收拾餐具，表现的宛如女主人一般，而若若则极为乖巧的陪着孟母说话，谢不凡和孟非两人坐在里屋，面对面沉默着，不发一言。 “真是她哥？”率先开口的是谢不凡。 孟非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房间里再度沉寂下来。 片刻以后，孟非才开口补充道：“他们长的有些像，而且她管他叫哥，应该错不了。” “然后你就任他带她走了？”谢不凡冷笑着反问。 孟非顿时无言。 单凭对话，他和她很容易混淆，但他们没有一个会搞错。 谢不凡注视着孟非的眼睛，平静中孕育着愤怒：“小子，你绝对不知道她为了梦想到底有多努力。”停了一下，他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短暂的时光以后，又继续说道：“我想现在你应该明白她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想让妖族光明正大的生活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尽管只是半妖，可依旧像是痴人说梦，人间对于妖的仇视早就已经刻在骨子里，除非天崩地裂，否则谁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听到这里，孟非不再沉默：“可他毕竟是她哥。” “她老子也不行！”这一次谢不凡没能控制住情绪，言语将他的愤怒表露的清清楚楚。 察觉到自己表现的太过火，谢不凡停了一下，想要致歉，但一时转变不过来，只好放弃，然后用燃烧着怒火的目光盯着孟非，压抑声音说道：“去京都的那些天，她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很确定，她跟那些用伟大的幻想安慰自己的庸人不一样，她是真的想要实现这个愿望，所以谁都不能在她得到结果之前否定她。” 深深地看了孟非一眼，谢不凡加重语气说道：“包括你我。” 孟非明白他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只得继续沉默。确实，从彬焱身份暴露以后，他就已经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只是他觉得这个梦想太沉重，她娇小的身躯负担不起，所以今天面对那个男子，他才会犹豫不决，然后，毫无作为。 “我错了。”反思以后，孟非终于能抬起头平静的与谢不凡对视。 苦等的一句话终于有了着落，谢不凡目中的怒火渐渐隐去，然后变得炯炯有神： “那就改！” …… …… 风雪留客，虽然未必留得住，但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至少，给了彬落一个停留的理由。 破落的小庙里，一只巨大的白鹭趴伏在干草堆上休息着，庙里篝火边，彬落和彬焱静静的坐着，红纸伞被收了起来，斜斜的放在彬落右手边。 meimei生性单纯，却天赋极佳，这本是好事，奈何性子太直，想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计后果，这次出来竟还险些暴露，着实令人担忧。闭目凝神的彬焱无意的想着，然后睁开眼看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彬焱，又想到会如此还是因为自己给她讲了外面的世界，才引得她突发奇想，顿时又感到有些后悔，心底不由得轻叹一声。 “别再想了，人类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不是人，是不可能真的被他们认可的。”担心meimei想不开，彬落轻声劝道。 “他们愿意保护我。”彬焱倔强地回答。 彬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说道：“可他没有试着留你。” 彬焱没音了，良久以后才接过话，仍是倔强的语气：“他一定有什么理由。” 彬落看着meimei，冷淡地说道：“他们是人。” “他们不一样。”彬焱不肯妥协。 听到这句话，彬落沉默了片刻，才对着彬焱，深深地说了一句：“都一样。” 话题到此便已无法再进行下去，小庙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寒风吹动落雪的声音簌簌作响。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新年的早上，彬落睁开眼，带着meimei乘上白鹭，便准备一刻不停的向家飞去。对于昨夜meimei没有试着独自逃离，他挺高兴，然而没过多久，便又不高兴起来，因为有两个男人，乘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