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西走流沙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蛰弦的识海半空忽然一声炸响，一个画面陡然浮现而出，那是曾在与慕容霸一战昏迷后见到的意识残影，老子骑着青牛缓缓往黄沙深处行去，一个背影寂寞的消去，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小友，老夫要走了”。 贺李耳小友长寿永驻，李蛰弦摩挲着书侧上的文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难道这文字当真是自己所写的？但自己身在唐末，如何能去得千年之前的春秋，又如何能将老子称之为小友？莫非这个世界之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么，李蛰弦一念至此，忽然觉得恐怖，这个念头在他觉醒外念识之时，也曾有过，看到身外自己的另一个意识，觉得自己的存在仿佛化作了虚无，他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不会，即便是外念识的存在，也依托于本尊，不会出现一个自己觉察不到的自己，这句话虽然字迹与自己相似，但应该是另外一个人才对。 李蛰弦此时想起在意识中初见老子仙灵残影时的情景，他跟自己说过，这本书上的经文其实是当初西走流沙之时，一个赶往他处询问真理的小友记下的，那人问他什么是无，什么又是有，什么是规矩，当字迹记下之后，便熠熠生光，那个小友才是真正的关键，而他在书侧又暗藏老子为小友的称呼，恐怕连老子也未曾察觉，这人恐怕除境界超神之外，还有些顽皮史上可有这样的人物存在，洞晓千年之后的笔迹，境界还远超老子？ 识海之中，老子西走流沙的画面渐渐模糊，那句似真似幻的告别，也早已在耳边远去，李蛰弦知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老子的仙灵残影，书侧的笔迹之谜或许永远都无法解开，想了想，他还是将它重新塞入了姜杏鹤的怀中，虽然不知这本明显与自己相关的经书怎么会落到姜氏手中，但如今自己已经了解到了它的全部，其中之谜，还是留给姜家人去头痛吧，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去伏牛山了。 由于带着钱梓菱在，停停走走，路上又要安慰小姑娘，时不时讲点故事，花费了两日才到了伏牛山脚下一个叫做大草垛的小镇。平时这里一般都没什么人经过的，镇子只有一条街，客栈也没有，只有一处供往来客商歇息的驿馆，但如今这个时候，镇子里的人却是不少，驿馆里也住满了，李蛰弦担心人多眼杂，被人识破了身份发现行藏，便没有进入镇子，而是直接上了山。 伏牛山并非一座孤峰，东南与南阳的桐柏山相接，乃秦岭东脉余支从西北往东南延伸而去，竟有八百里之长，割开淮河与汉江，一入山间，如坠云里，孟镜与郁彦二人藏在这群山之中，怕是没有数月时间都无法寻到一丝踪迹，好在这次他让钱慕白聚集了所有狼字组的刺客前来相助。 晨登歇马岭，遥望伏牛山，孤出群峰首，熊熊元气间。太和亦崔嵬，石扇横闪倏。细岑互攒倚，浮巘竞奔蹙。白云遥入怀，青霭近可掬。徒寻灵异迹，周顾惬心目。 如今虽是为天人使者而来，但身入山中，却难免为山中奇色吸引，忍不住生出归居避隐之心，路上碰到一个道士，询问一番，乃是老君山上玉虚观的药童，李蛰弦估量着还要在山中呆上几日，便让药童带着他往玉虚观而去，顺便问了一番使者下落的事情，药童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李蛰弦也不在意。 清晨的玉虚观，在白云袅袅之下，显得多了一丝仙境般的气质，其中慢行的道士也多了些仙气，显得德高望重起来，在药童的带领下，李蛰弦先到紫阳殿内见过了道观的观主后，便去了后院供访客歇息的厢房，不过在山间的含烟亭中，却见到一个坐得笔直饮茶的闲人。这闲人虽然穿着一身道袍，但看其发髻，却并非道髻，道袍也似乎改过了，并非大多道士穿着的那般宽袍大袖，而是如同刺客一般的窄袖束服，是以坐的这般笔直之下，乍看上去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刃，让人暗然一惊。 若只是如此，李蛰弦倒不会关注到他，真正惹他注意的是此人的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说其特殊，是因为李蛰弦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总觉得这人虽然背对着他，但他的目光却不知从何处落在了自己身上，如何也逃脱不了他的视线。 回忆片刻，他摇了摇头，始终没有这人的印象，应该是没见过的，于是便继续往前走去，但刚刚走过，这人却忽然开口扬声说道：这里有茶，可以歇下一饮。 李蛰弦顿时一顿，停下了脚步，高声问道：阁下认识我？ 饮茶人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然后又点了点，说道：不好说，可以算认识，也可以不算。 李蛰弦说道：不好说也可以说，如何可以算，如何又算不得？ 饮茶人指了指身侧的石凳，带路的道童见这二人对上了话，似乎是知道这人的身份，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李蛰弦也不担心，带着钱梓菱径直走了过去，石桌之上不仅有茶，还有新制的糕点，饮茶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钱梓菱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李蛰弦并不阻止，而是看着眼前之人。饮茶人说道：说起来，我应该也可以算作你的救命恩人！ 李蛰弦不禁有些好奇，饮茶人继续说道：大约是七年前，你从荆州逃往蜀国，路上被专诸盟追杀，后来姬无涯为了寻找你的下落，前来求我，我告诉了他，所以最后你才能被他所救，你说这算不算得？ 李蛰弦顿时一奇，照此说来，倒还真是他的恩人，当初姬无涯救他之时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他一点都不知晓，是以也不管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先行谢过了，然后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下落的？ 饮茶人伸出了手掌，只见上面一层宛如烟气般的东西笼罩着他的掌心，李蛰弦细细一瞧，烟气之中似乎闪烁着层层光影，赫然便是亭中的景象，他顿时一震，惊讶道：你、你是—— 饮茶人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某乃豫北司马氏人，叫做司马纯一，也是司马长空的兄长，这一代的身识行走，司马氏掌中术的传人。 果然是司马氏之人，李蛰弦倒吸了口气，自从王释空揭秘六识行走的秘闻之后，他就知道豫北司马氏不会只有司马长空一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不由让人奇怪，如今见到他真的出现了，也领教了掌中术的奇特，也算是了了一个夙愿，不过他为何会在此出现，莫非也是为天人使者而来的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司马先生来此是为了什么，也是为天人而来么？ 司马长空原本空冥的目光变得似乎有些哀伤，缓缓的说道：十四年前，豫北司马氏为人所破，全族人除司马长空之外尽皆被杀，其中凶手至今不为人所知，后来也有人闯入太湖幻境中，不过仅仅涉入之后立即离开，闽国武夷山也是如此，可以看出，那一次这些人的目标还是在司马氏的身上。事后，慕容氏追查到闯入太湖的人叫做水耘宿，那时是荆州漕帮的人，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真实身份其实受命于闻韵剑庄，而闻韵剑庄的庄主问天子与一个叫做仙矢的使者关系密切—— 李蛰弦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说道：既然连你都查到闻韵剑庄与天人使者的关系，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惩治问天子，坐视他逍遥法外？ 司马纯一摇了摇头，说道：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历史早有此言，天人并非如今才盛传于天下的，闻韵剑庄与问天子的存在，不是那么简单的，天人虽然我也未曾见过，但从历史典籍上来看，也并非皆是恶的，不过这一次出现的天人使者却是恶的，这么一说，想必你应该知道我来为的什么了吧！ 李蛰弦沉声说道：看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了，只是你刚刚说的话开了个头，却没说明白，我仍然有些不解，天人要吸纳剑庄的灵源，又灭了司马氏一族，如何不是恶的？ 司马纯一握住茶杯的左手一紧，心中似乎正在澎湃，不过脸上仍然波澜不惊，缓缓的说道：佛说六趣，天道也是轮回中的一趣，你看人间多少人存在，有善有恶，天道中的天众或许不会这么多，但想必也是有善有恶的。 天众？李蛰弦顿时一惊，虽然他见过了仞利天的遗迹和残影，但对于天人仍然有些怀疑的，是以忍不住问道：当真有天众存在，他们在何处，你是如何知晓的？ 司马纯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也是猜测，我只想说，冤有头债有主，灭司马一族的乃是那几个使者，此番前来为的是杀他们，至于天人，司马自知能力有限，是无法与之抗衡的，至于闻韵剑庄，他日你有幸到其问天殿的轩辕帝相前一看，或许你就明白为何无人向它追责的原因了！ 李蛰弦仍然有些疑惑不解，但司马纯一已经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他也只能暂时作罢，想着日后或许真要去闻韵剑庄见识一下了，二人喝完茶之后，司马纯一告别说道：明日我就会深入山中，若是李小友发现那两人的踪迹的话，还请告知！ 李蛰弦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但我该如何通知你了？ 司马纯一淡淡一笑，说道：你忘记司马氏的绝技了么，只要你有心，不以灵域可疑隔绝行迹的话，我就能找到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