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古怪的和尚
李蛰弦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差点忘记这个了,如此也好,若是我发现了,那时我就给你做个手势,你看到了就赶往我这里就好。 司马纯一拱了拱手,算是谢过,随即转身离开,李蛰弦微笑着送他离开,转身带着钱梓菱回了厢房,回屋之后,他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想到有人能随时随地的监视到自己,他就感到一阵难受,这次为了茗惜的安危,他是必须要先找到那两个使者的,但司马纯一的出现着实坏了他的大事,若是被他察觉了使者的秘密,茗惜就危险了,但若刻意隔绝其掌中术的窥视的话,又会平白惹来一个敌人,着实不智。 第三日的下午,钱慕白已经带着剩下的七名狼字组刺客到来,李蛰弦也将钱梓菱交给了钱慕白,此间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了,便让他带着女子一同回荆州,不过对于荆州之事他还有些担忧,他记得当初从太湖离开之时,卓有道化名为江南生也藏在了城中,便让他找到他,用自己的手令任命他掌管荆州山门,在自己不在的时期,代为处理堂中之事。钱慕白虽然不知此人身份,但畏于李蛰弦的权威,也都应了下来。李蛰弦吩咐过后,心中暗暗有了一丝好奇,不知卓有道知道他从闻韵剑庄跳槽到对面的专诸盟时,不知是何反映,不过或许这对他也是件好事吧,正好等此间事了,自己也尽快往荆州走一趟,替他治好剩下的秘术遗症。 七名刺客加上伏牛山附近跟随钱慕白一同而来的十名哨探,一共十七人,便被李蛰弦放入八百里伏牛山中,寻找天人使者的踪迹了,他并没有指望这些人能够真正找到他们的下落,只是希望依靠他们的经验,找出一些可疑的地方,他则可以根里念识力追溯该处的过往记忆,从而查出蛛丝马迹。 入夜之后,他便深入山中了,想要暂时借助夜色摆脱司马纯一的追查,占领一丝先机,等到了天明之后,他已在深山大林之中,此时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他的身影,司马纯一想找到他的所在,也要花点功夫了,不过这里人迹罕至,连条猎人走过的小路都没有,李蛰弦只能慢了下来,找了好几处视野宽阔的地方,以根里念识查探了一番,却没有任何使者的痕迹。 走出树林,到了山崖边,下方是一片深达百丈的幽谷,遍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这般看去,显得悄怆幽邃,危机暗藏,而山谷的对面则是一座形若鸡冠的山峰,怕就是伏牛山三大主峰之一的鸡角尖了,看到这里,李蛰弦心思忽然一转,想道,天人使者向来自傲,自诩为天人之下最崇高者,即便是逃往,想必也会有些无可避免的习惯,比如占据这山间最高的山峰,从而俯视世人,他们会不会就在对面的鸡角尖峰了? 这般一想,脚步顿时开始移动,准备绕过山谷爬上对面的山峰,然而他刚刚下了这边的山坡,却见方才打量的山谷的半空忽然飘过一个身影,窄袖长袍,分明就是司马纯一,没想到他竟然还抢先了一步,如此镜面绝伦的轻身之术,飘飘然在高达百丈的空中一跃而过,瞬间便到了对面的山峰,李蛰弦张大了嘴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两座山峰之间相距怕是有一千多步,而剑客轻身之术一跃境界高或可达两百余部,低则五十余步,千步是何概念,莫非他是风系剑客么? 既然已经晚了对方一步,李蛰弦的脚速顿时就慢了下来,仅以外念识前去查探,隔着两百多步的距离,扫视了一番,林中并无打斗,想来使者没在此地,他也不与司马纯一照面,继续藏入林中,继续往前搜索而去。 辰时三刻,旭日升入斜空,似乎正悬于山崖边一般,李蛰弦刚刚走到这块向外凸起延伸的岩石外百丈处时,忽然看到一个身着僧衣半袒胸脯的老和尚盘坐在那里冥想,他不由觉得奇怪,往前走了几步,那和尚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又再走了几步,竟然再次出现了,他顿时诧异起来,暗暗生出了戒备,等到相距只有数十步之时,终于看的清楚了些,和尚似真似幻,仿佛是那日光凝结出来的一般,细微的一丝动弹都能引得和尚身影的紊乱,着实有些奇怪,还未等他靠近,和尚忽然说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有为诸法概皆无常,众生执以为实,认假作真,而起诸妄想,或求长生不老,或徒务粉饰色身,不识‘亘古不变’,仍不免‘刹那生变’,无常者,乃是世间之自然法则,此方是‘真常’。 李蛰弦微微一怔,和尚这是在对他讲法了,虽然他也识得他说的是佛门三法印之一,但毕竟往常念诵的只有楞严经,一时不由有些不解,不知他是何意,忍不住问道:大师是在对我说话么,大师从何处而来? 和尚双手合十唱诺,目光向他笔直的看来,说道:施主又从何处而来了? 我自然是从——李蛰弦刚想说自己从汴梁而来,但话没出口便察觉到和尚这句问话的玄机,自己若这么回答的话,和尚也可随便推说他从荆州、苏州或是其他地方,但李蛰弦想问的却是他的来历,若想得到这个答案,他自己须得先回答好这个问题,但是他从何处而来的了,荆州么,不,那只是他曾经的栖身之所,蜀国么,他待得时间也不长,鬼谷么,苏张二人才是代表,他只是过路人而已,说起来,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能是他的父母,然而他却对他们知之甚少,于是只能摇了摇头,说道:在下答不上来。 和尚说道:诸行无常,从无来处,也无归处,汴梁城,今之大城,然百年之前可有此城? 李蛰弦点点头,说道:有的,不过是叫陈留郡而已。 和尚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那三百年前可由此城? 李蛰弦继续点头,说道:也有,那时叫做汴州,甚至千年之前,始皇帝统一六国后就有了,称为浚仪县,从史书上来说,汴梁至少有数千年之久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和尚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贫僧只问了一句,你却说了这么多,可知晓一个道理,无知者无忧,施主怕是正好相反,必定有许多忧心之事吧? 李蛰弦顿时怒极,说道:你个装神弄鬼的和尚说些什么虚头巴脑的话,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身来,虽然你这身躯只是光影凝实而成的,但想必也不会空xue来风,本尊应该就在附近,看我不把你找出来一顿好揍!快说,你在这里到底有何目的? 和尚苦笑一下,说道:别急别急,贫僧说话就是了,可还记得在汴梁城外救你的绝缘么,我是他的师弟,法号叫做绝生,我也是在追查那两个天人使者的下落,看到你经过此处,不过出来打个招呼罢了。 说话之间,崖边岩石上的和尚身影一阵颤抖,随即陡然消失,但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一个身披古旧僧袍,半袒胸脯的老和尚落了下来,唱诺道:阿弥陀佛,贫僧绝生,见过施主。 李蛰弦见他真身露面,还是绝缘大师的师弟,也不好再粗鲁了,也合十一礼说道:见过大师,没想到在这山中还能见到另一位菩提寺的高人,真乃平生幸事,不过绝缘大师就在汴梁,为何他不来,却让你过来了?
绝生大师古怪的一笑,说道:施主是自在人,所以不明白自在的趣味,老衲却是个不自在的人,如今得以脱困行自在事,自然是要争取的,你是要去找那两个使者吧,来来来,我们同去,同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李蛰弦苦笑一声,怎么也甩不脱这个人,也只好任他跟着,本来还想跟他打听下菩提寺等三个不可知之地的底细,但老和尚精明的很,一句话也不提,反而不断探着他的底,李蛰弦不由警惕起来,这和尚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与绝缘和尚,一个等在伏牛山中,一个在汴梁城外,二人前后都遇到了自己,仿佛专门等着他在,另外,还有之前的施谓稻,甚至不惜以执事堂堂主来捆住他,经历碧漓三岛之后,自己真的就成了一个香饽饽了么,谁都想拉拢? 李蛰弦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三大不可知之地必然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甚至专诸盟与六识家族或许也看出来了,联想到王胖子出现的时机,还有昨日司马纯一说的那些话,伏牛山顿时显得危机重重起来,恐怕这些人不仅仅为天人使者而来,也是为自己而来吧,而那晚萧鸣渊的话便是引子,这些人难道都联合起来了么? 想到这里,李蛰弦再看绝生大师的笑容,顿时就感到恐怖起来,心中一凛,暗暗生出了一丝杀意,等到二人进入密林深处,他稍微落后了两步,掌中黑气弥漫,隐隐然生出了一柄利刃,又将本相暗影埋伏到了和尚的影子之中,然后他叫了一声“绝生大师”,和尚闻声转过头来,李蛰弦目光一紧,掌中利刃毫不犹豫的往他心口扎去,而本相暗影也猝然发作,乌鸣鸿刃一剑刺出,顿时便将和尚刺了个穿心透,和尚张开嘴呜呜的支吾了两声,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缓缓的倒了下来。 看到绝生死去,李蛰弦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又觉得沉甸甸的,就在这时,一阵日光照来,刺得他眼睛一阵痛楚,连忙闭上了,耳边又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只听其道:应于二六时中观照‘无我、无我所’。此色身乃四大假合之幻躯,凡我之物皆是为我所用,非我所有。若真有我,何以我之心绪、生死皆非己能掌控?足见‘我’无从主宰‘我所有’,有‘我’即生对立,而我执则为一切众生之通病,唯有放下我执,方可觅得真我。 李蛰弦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方才的山崖岩石边了,而不远处仍然是那个绝生和尚盘腿打坐的光影,时不时的一阵乱颤,光影就变得模糊了些,背后渐渐袭上了一层冷汗,他有些惊恐的后退,这是、这是幻术么,还是自己魔怔了? 长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李蛰弦便以迷宫之术向自己施展而出,将他从幻术之中剥离出来,然而当外念识施展幻术之后,一切依旧,眼前的一切竟然还是真的,顿时他无法理解了,忍住心头的惊诧,他小心的向和尚问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