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我养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薰揉了揉眼睛醒过来，自己竟是坐在椅子上睡过去了，身上还有一张花小四给盖了的薄被。清晨下了一场小雨，清凌凌冻得人打了一个激灵，沙无痕和黄青碧依旧坐着，花厅里和她睡过去之前似是并没有两样。

    这时候一群人进来，黄薰眼尖地看到黄源生，便站了起来。这群人以黄源生为首，黄源生对着沙无痕和黄青碧拱了拱手，他和黄薰的关系也较为熟稔，便道：“阿薰你没事吧？”

    黄薰摇了摇头说没事，便问外面的情况。黄源生道：“刚才我们在确认各处的安全，看来只是祠堂起火而已，各方各院都没有是事情发生，我看永不了多久，就不会是这种僵持的情况了。”

    几人散开搜查了一番东一院，黄紫合的目光越过高墙，看飘洒在屋顶上的细细雨丝，轻轻咳嗽了一声。

    黄青碧微微抬眼，道：“既然没事了，就都散开了吧。”

    天都已经亮了，黄薰也不想继续待在花厅里面。她道：“源生哥哥，等会儿你们要去哪里？”

    黄源生道：“因为之前七叔公已经着人来过的关系，我是最后才来这里的，这之后我们要去大堂那边了。”

    黄薰忙道她也要一块儿去。

    大堂内听着两具尸体，都用白布遮住了。黄冠云呆愣愣地跪坐在尸体旁边，就一个晚上，他就失去了双亲。黄薰再门外踌躇一阵，还是觉得自己不要自讨没趣了。想必她再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黄冠云恨她入骨的事实。以往黄伯英和袁氏在世时，他或许是因为一些些嫉妒和利害冲突对她有些不满，从今往后便是将父母之仇与黄薰划伤等号。

    果然。一看见黄薰进门，黄冠云的目光便有些激动，但是立时想到什么给硬生生忍住了。黄公睿端坐于上首。接过下人给递上的茶水，余光并未离开过黄冠云。

    大堂内的人马和昨晚上差不多，只不过气氛更为压抑了一些。黄源生报告了一系列情况之后，便退到了一边。黄薰站在门口处，目光掠过那两具尸体，都有所不忍。

    “老二媳妇的死，有些遗憾。”黄公睿的声音略显低沉。众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黄定仪尤其感触多，道：“偏偏是这种时候，老二媳妇也真是想不开。”

    众人又纷纷说了几句，人死亦已，便不会再对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给与太多不好的评论。黄薰觉得周围的空气实在不适合她。便又转身出了大堂，耳畔忽然传来荀息策的声音，道：“难道你现在是在自责？”

    黄薰睨了他一眼，心中对他还有气，便冷淡道：“自责到不至于。”

    荀息策撇了下唇角，皱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忽地一拉黄薰的手腕，便急急往外走。黄薰不明所以，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说话的地方。”他落下这么一句。便不再解释，拉着黄薰从角门出了黄家庄，到了庄子后面的竹林，这才放开了黄薰的手。

    黄薰好笑着说道：“现在是个僻静的地方了吧？”

    “如果我说我没有害你的心思你信不信？”荀息策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黄薰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信。”

    荀息策松了一口气。昨晚一夜几乎都在想着她指责她的事情。

    竹林里湿漉漉的，还飘着细细的雨丝，两人之前走得急也没有注意，现在外衣都被濡湿了。荀息策微微抿唇，道：“我不是故意想着要瞒你的，只是怕我说了之后，我和你之间……”荀息策垂下眸子，面色略有些苍白。

    “我和你之间怎么？”黄薰听他又停在一处，有些不满，话说了一半，听得人可真难受啊。

    “我……”荀息策再次抬起眼眸，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圆圆的眼睛，不禁心中又漫起一阵痛楚。

    “你？”黄薰感觉自己在爆发的边缘，但是荀息策的目光让她想起了那晚上自己使用龙眼的时候，他对着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呢？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呢？荀息策越是不说，黄薰就越是着急。

    “阿薰，如果我说现在就跟我走，你会不会跟我走？”荀息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他的手搭着她的肩膀，她能够感觉到从她手心传来的阵阵暖意。

    他是认真的？黄薰一愣，不想再这种僻静的地方被说这样的话，如果换做是一对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倒是有些像私奔的镜头，但是他们都还是孩子的容貌啊。

    “走去哪里？”黄薰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已。

    “去哪里都好。”荀息策说道。

    黄薰笑了笑，头上的竹叶有水滴下来，她面上都是水珠，凉凉的痒痒的很不舒服。她用力抹了抹脸，道：“你养我吗？”

    “我养你。”

    他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明媚温暖，即便周围还是清冷的雨丝和枯黄的竹叶。很多年以后，黄薰再回想起来这一刻，却只觉得难过。

    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黄弈棋给了她最初的温暖，她却从眼前的男孩的口中听到了黄弈棋的死讯，也从他的身上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温暖。

    男孩的眼眸中有nongnong的眷恋，仿佛只要她点头，他就会成为她世界的支柱。他似是极度渴望着什么，也极度怕失去什么，他正走在一条两难的道路上。他本该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是一个不该想这些事情的孩子，可如今的口吻，就像是要承诺她一生一世一般。

    他，可曾知道什么？

    荀息策的手忽然覆盖上黄薰的眼睛，道：“别对我用龙眼，别对我第二次使用他。”

    黄薰一怔，之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吗？还以为他之后一直都不说什么是不记得了呢。

    荀息策感觉到她似是在眨眼睛，睫毛在他手心里痒痒的，荀息策道：“阿薰，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你。”

    黄薰猛地拉下了他的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像是能看穿她的一切似的，而且说话的口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她没有看着他的脸的时候，就觉得似是在面对另一个人似的。

    黄薰忐忑地问道：“你……你知道什么？”难道是她想岔了吗，他不仅仅有乱七八糟的梦游症和隐藏性龙阳癖，另外还有妄想症？

    荀息策看着她的脸，目光又向下移了一下，到底念着她年纪还小，说道：“知道你不想待在黄家。”

    黄薰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看出来她是一个女的呢，话说回来，她的性别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可算是高度机密，她还想以男孩子的身份埋葬黄薰这个名字呢。

    “那个啊……”黄薰撇了撇唇，又抹了一把脸，雨虽然不大，但是雨丝挺密的，大冷天的意志待在这儿也有点受不了。话说他调动了她的紧张情绪之后，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将话题岔开去了？

    黄薰掀唇而笑，道：“我说，你是不是将我当做傻瓜给绕过了什么问题？”

    “关于我的身份吗？如果我告诉了你，我就要离开你了，那你还要知道吗？”

    黄薰愣了愣，有这么夸张吗？

    “不是骗我的吧？”她不太信。

    荀息策认真点了点头，看着他那张认真的小脸蛋，黄薰挠了挠头皮，道：“那祠堂的火呢，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

    黄薰转身往回走，感觉鞋尖有些进水了，黏黏的凉凉的很不舒服，她道：“这样就好了吧，虽然我还是不太爽你。”

    荀息策拉住她，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黄薰是故意忽略了像是“私奔”一样的话题，只当是他一时间脑子发僵吧，总之现在她是不可能离开黄公睿的，离开了黄公睿她可能很快就挂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偏偏他却有些执拗。

    “我不走。”黄薰说道。可这个敷衍的答案显然不令他满意，荀息策道：“为什么，你明明恨着黄公睿不是吗？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留下去呢？”

    “因为我不想死。”黄薰耸了耸肩膀，对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坦然道出，也许只是她想要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哪怕面前只是一个不过八岁的男孩。

    “如果我走了，之前觊觎还有黄家的人，要对付我就太容易了，我一旦离开了黄家和黄公睿的庇护，便没有自保的能力，不是拼着一腔冲动就能够一走了之的。还有啊，既然你知道了龙眼，也该知道拥有龙眼的人是不能轻易离开黄家的吧，至少黄公睿是不会允许我这么走了，在我想到解决的方法之前，我不会走。”

    荀息策眸中似是有什么在汹涌，那些事情明明就在嘴边，但是他不能说，而眼前人似是也不听他的话，一如那迷障中有着自己的考量，这才是令他心中焦躁不已的原因。

    他必须要改变什么才行，不能任由事情一步一步这样发展，如果她再次遇见那个人的话，他是不是要再次忍受失去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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