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莲池之舞
“娘，吃饱饭你要乖乖和格格（一只狗）玩，不许打架噢。”一大早，凌窅娘边帮容氏穿好大衣边嘱咐道。 容氏双手一下一下捋着衣袖，闻言嗯嗯嗯地直点头：“好，容儿会乖乖的，不欺负格格。” 娘俩用餐完毕，安置好容氏后，凌窅娘便拎着大篮子出门去。 炎三姐前年嫁人，但炎家小店仍有炎叔叔打理，所以凌窅娘采回的莲子依旧转售给炎家商铺，倒免了不少麻烦。 如今的她，早已是个采莲中高手。目光之精准，摘得莲蓬的完好度，都不得不让之前嘲笑她的采莲女们暗暗佩服。 “窅娘，你又是第一个入河噢。”来得稍晚的女孩和凌窅娘不相上下岁数，长着一张汤圆似的脸庞，圆圆软软十分可爱。浓眉大眼下，丰唇异常红润。一笑起来嘴角还挂有两个浅浅酒窝，令人很舒服。 “悦凝，你也很早啊。”凌窅娘停浆回首，朝王悦凝笑道。 嘿。得到表扬的王悦凝笑得越发可爱，两个酒窝更深了。 于是，两个女孩一起朝莲池深处划去。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湖面空无一人，就连白日里喧哗繁闹的远处岸边此时也空荡荡人影寥寂。 “哇！这株莲蓬好大啊！！” “呜，怎么会有这么白嫩的莲子！！” “哇哇，看来平日我都被人抢先一步了！！” 原本安静的湖面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王悦凝捶胸顿足或忘形大笑的表情过于丰富，惹得平日波澜不惊的凌窅娘这会儿也不禁心情大好，一路跟着她笑闹着。 不知不觉，两人划到了莲池中央。 昨夜一场蒙蒙细雨。此时的莲花正是颤颤欲开之时，花瓣上点点缀着隔夜的露珠，衬得那水粉色越发的妍丽迷人。而宽大滑溜的翠绿荷叶，随着船桨划开的水波一晃一晃，莲花便如同害羞的少女般低眉垂首，令人心颤不已！ 一时间凌窅娘和王悦凝两人被这美景震撼地几乎忘记了呼吸。 良久，凌窅娘菱唇微启，缓缓吟出了那首《西洲曲》： “ 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 莲子清如水。 ” 这首南朝乐府中的诗歌，描述的虽是女子思念情人的痛苦之情，可细细品来，竟格外相衬此时莲塘的美景！ 想得入神的凌窅娘没注意到，一旁的王悦凝目光早已从莲花那儿移到了她身上。 此时的凌窅娘，目光迷离，痴痴缠绕着一池的莲花。湖面微微晨风吹起她日渐及腰的长发，拂过她那赛过莲容的脸庞时，美得可以入画。 “窅娘，你比年历上的送子娘娘还要漂亮。”王悦凝下了结论。 不过这赞美，顿时将凌窅娘从美景的沉醉中呛了回来。 送子娘娘？！亏得凝凝想得出这比喻。 “悦凝你一脸福相，比送子娘娘更美上几分呢。”凌窅娘打趣道。 “好啊！敢取笑我！”王悦凝反应过来，顿时哇哇叫地就要冲到凌窅娘的小舟上揍人。 凌窅娘连忙笑着赶紧抓起长蒿往前划去，边不忘继续打趣：“悦凝，你可当心些，别掉到湖里当株睡美莲了，那我可要采你了噢。” “可恶的窅娘，没想到你这么会欺负人家，我看大伙儿都被你温顺外表给欺骗了！”王悦凝边追着边喋喋不休控诉着。 论精力力气，凌窅娘怎么可能比得过王悦凝。没几下，她的小舟便被王悦凝“攻下”了。 “让你打趣我，让你打趣我！”王悦凝两步上前挠着凌窅娘，最怕痒的凌窅娘顿时趴到了舟上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哈.啊哈哈.好。。好悦凝，哈哈哈.好悦凝你饶了我吧！”凌窅娘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将求饶话说出口来。 听到了求饶声，王悦凝这才得意地叉腰站立起来。 不过，她圆鼓鼓大眼一转，贼兮兮道：“饶了你可以，不过，你必须帮我件事。” “好，好.”凌窅娘好不容易才从船板上爬了起来。只要不哈痒，让她立马跳到水里她都愿意。 “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嘛。”王悦凝小人得志，笑得好不得瑟，“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我想让你教我跳舞。” “跳舞？”凌窅娘微微一怔。 凝凝怎么会知道她懂跳舞？前世那对舞蹈深入骨髓的痴迷再次浮现心头。好久好久，没跳舞了呢。凌窅娘所有的舞蹈细胞，经王悦凝一提醒，失控地蠢蠢欲动起来。 “是啊！”不明情况的王悦凝自顾自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肯定会啦！我可听我娘说了，你娘年轻时候是风靡一时的花魁呢，那舞姿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子！你肯定多少也懂的是不是？” 望着王悦凝期盼的大眼睛，凌窅娘有点犹豫。这一世，她从未在跳过舞。或许是因为潜意识的反抗吧。每每想起南唐那位悲情的窅娘之后，她下意识抗拒着舞蹈。 跳舞再美又如何？那位将莲花之舞跳得如同天人般的女子，最终还不是落下个国破家亡，被掳敌国只能凄清一跃入莲池的女子了？ “好窅娘！我知道你肯定会的！”王悦凝不放弃地在一旁晃着她的手，嘟着嘴撒娇着：“你教教我嘛！教教我嘛！！” 末了，她又可怜兮兮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嫁不出去吗？？” 无比哀怨的眼神啊，凌窅娘无奈扶额。 “这跟你出嫁有哪门子关系？”凌窅娘表示跟不上王悦凝的思路。 这一问，王悦凝两眼冒红心。“因为，我要学会了然后，然后跳给江公子看！” . “你说的江公子，不会是君子茶坊的江一君吧？” “你也觉得他是扬州第一公子是不是？！”王悦凝两眼发光，一副你不认同就死定了。 “额，可能，是吧。”凌窅娘连忙转头看向别处。其实，她听说过江一君，但至于什么扬州四公子，她根本知之甚少，哪知道谁第一谁第二来着。 “那你说，你还要见死不救吗？！”王悦凝继续步步逼宫。 知道拗不过她，凌窅娘只得竖起白旗：“好吧，我尽量。可是你知道的，我整日忙着采莲，我娘又是那样子，你说我还有时间习舞吗？” “说的也是。”王悦凝摸着她rou嘟嘟双下巴点了点，凌窅娘暗暗松了口气，不料， “那你现在跳给我看，我得看看你水平如何。”王悦凝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罢了她还自言自语：若跳得不好，我得再找谁去呢？ 看来这姑娘是认真了。凌窅娘暗暗摇头。不过比她大一岁就这么恨嫁啊，古代的女孩子果然很早熟呢。 将装有莲子的篮子移到船尾，轻轻理了理并不轻盈的裙摆，再将脚上厚重的草鞋脱下。就在这船板之上，熟悉的舞步缓缓旋开。 本来是打算随便一跳应付王悦凝，可不料才一开始，她的双脚便不停使唤地再停不下来！ 记得前世在上课时，舞蹈学院里最负盛名的一老教授曾说过：“身为真正的舞者，不是你的意志控制着你的身姿舞步，而是你整个人被它牵制着。” 这一刻，她深切体会到了教授的这句话！ 身子再不是自己的，双脚也不是自己的，它们仿佛被束缚已久的精灵般，好不容易得到解放，便迫不及待恣意跳跃了起来！ 时而舒缓时而紧凑的舞步，她旋转着，跳跃着，莲池之上仿佛只剩下她自己一般！ 这一刻的感觉，奇妙非凡！血液里久违的悸动声，带着柔软腰肢随风摇摆。她再看不到身旁的一切，满目唯有碧绿欲滴的翠色，和粉似胭脂的莲瓣，伴着风中清甜的莲子香味，一切自然界的美好，带着她瓷玉般精巧白皙的三寸金莲，旋呀，转呀！ 痴迷其中的凌窅娘根本不知道，这一舞带给旁人多大的震撼！ 王悦凝在一旁早已看呆了。她没见过更多的舞姿，但她敢发誓，就是当下扬州的花魁，也定比不上窅娘的这一舞！ 更震惊的，当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岸边的三个人。 那是队外来商客，因为他们身旁的马匹上装着不少货物。 站在中间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身材矮小却精悍，眼底不时露出猎豹般的光芒。 此时，他看向湖中那旋舞少女的眼光，正闪烁着这光芒。 “我要她。”还未到变声期的声音略微尖细，却有不可置疑的霸气。 他右侧的老者为难地看了看左侧的男子。 那男子面覆白纱，根本看不见阵容。不过，他额间的美玉如同水滴般，让人过目不忘。 “公子，咱们耽搁了不少时辰，你爹早派人等你已久，不能再节外生枝了。”男子的声音果然温润如玉，他答那男孩，可目光却远远落在了莲花中央旋舞的少女身上。 是她吗？原来已出落得这般让人惊艳了啊。 听男子提到爹爹，那男孩脖子缩了缩，似乎也是即怕。当下，只得朝湖边又望了望，握拳：“先放过你。不过，你是逃不掉的！” 说完，三人一马又悄无声息消失在岸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厢，凌窅娘总算一曲舞毕。 “窅娘，我要拜你为师！！！”湖边响起的尖叫声顿时惊起飞鸟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