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陷害（上）

    卿妩叫人去打听，宫里近来多事。皇帝新封了个贵人，是功臣之后。没几日又晋了嫔，拟了莺作封号，阖宫呼然，莫不是又出一个襄贵人。只有卿妩黯然神伤，她坐在景阳宫中，对着烛火猛地哭起来，嫂嫂才诊出有孕，竟出了这样的事。

    怔然间，卿妩只觉爹爹归来，抚着自个儿眉眼，泪水就扑在膝间，她恍恍惚惚的伸手要去拉爹爹，最后却抓了个空。蒹葭端着木匣进来，一壁哭着去抱她：“小姐，您莫哭呀。奴婢为你打扮，涂上最美的丹蔻，点上最好的脂粉，衬上一身好衣裙，我们躲着老爷……去逛花市……小姐……”蒹葭说着便忍不住了，抱着膝盖泪水决堤。可是任她怎样摆弄卿妩，卿妩都不说话，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只是望着宫门的方向，默然流泪

    “小姐，你同奴婢说说话，你不要这样……”

    卿妩还是不说话，恍若未闻一样。她这样已是好多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每日就坐在桌前哭，哭的累了就伏在矮桌上发怔，望着天，望着宫门。

    正在这个时候，张顺捧着疾步近来，走到卿妩面前，拂尘一甩，很是不屑地开口：“传皇上口谕，请襄小主移步承乾宫。”

    卿妩抬了抬头又垂眸，张口竟然答了个“好”字。这是她多日以来，头一句话。

    卿妩斜挽旗头，两侧各簪了珠花，依着嫔的份例叙插了流苏，长钗上的银串细细碎碎与流苏交相辉映，蜜**的底衬上银丝缝成的花缀，拢一件水红长披，攒玉的锦鞋仿若天上之物。衬得整个人犹如初春的桃花，艳而不妖，娇而不媚。

    按说皇帝莫名来请必是要问罪了，卿妩却偏这样娇娆进了承乾宫。往日只算清秀的容貌堪美上几分

    “臣妾见过皇上”卿妩踏进承乾宫门，花盆底哒哒的声儿不紧不慢地响着，她顺从的跪了下去，却只对羲扬作礼。

    在场的人却难得的不与她计较，均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卿妩隐约猜到了什么。

    张顺打了个千禀道：“襄小主请往内阁，请您搜身。”

    卿妩瞧了瞧皇帝，嗤笑：“皇上不需要臣妾了，也是，现下平衡了。今个儿给臣妾定了什么罪？臣妾认了便是。莫消这样来，面儿上难看的紧，您给臣妾留三分薄面吧？”

    “你莫胡讲。朕今日要问的是命案，贵妃小产了。不与你胡闹”皇帝耐着性子提醒卿妩，卿妩的愤懑有一瞬间戳到了他的心。众妃嘻然，一脸的幸灾乐祸。

    贵妃终是要这个楔子来滑“胎”了，不然十月分娩，难道生个枕头出来？

    “既然这样，想来皇上证据在手，臣妾只说一句‘未有’”卿妩敛裙跪了地上拜了一个大礼而后道“臣妾不容此等大辱，若要搜身，只有臣妾的夫君亲自才可！”

    她决绝的盯着皇帝，像是已经报了必死之心。

    皇帝脸上浮现出一种愤怒的神色，但他猛地想到了卿妩的父亲，以及那日在景阳宫的一巴掌。他忍住一口闷气，摆摆手叫张顺下去。沉吟：“当真不是？岂可尽信你一面之词！”

    卿妩又拜了下去看着皇帝再不说话。

    良妃先声发难，她咚一声用手击打桌上，站起来，指着卿妩的额：“大胆！襄贵人放肆！岂非目无尊卑！”

    臻嫔也笑起来，落井下石一般的：“meimei莫不心虚，不敢搜身？若非....若非真真是你？”

    德妃，宣贵人也附合连连，皇贵妃假意劝着，几人越劝皇帝面色越难看。

    这正中她们怀，若是能不用审问就将襄贵人治罪，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闭嘴！一二个的反了都，落井下石人云亦云倒是使得惯手”皇帝砸了茶盏，脸上神色愤怒，眼盯着卿妩，四下静然，宫嫔也知道皇帝存心护着卿妩，也不说话了。

    正在此时。

    “禀皇上，老奴请来了证据”张顺面无表情俯身拜下去。

    “老奴方才奉皇上之命去请襄主子，留了小安子守殿，这下小安子在帘子外探着头，怕是……有了证据来禀”

    此话一出，四下众人均是各有面态，喜者，惊者，怒者，卿妩瞧着旁人轻轻地笑开了。

    小安子挑帘进来“奴才拜见皇上，各位主子。这……这位姑姑说她招了”他的话音刚落，随后又进来一个行了礼跪着。

    这人，正是蒹葭。

    蒹葭嘴角依稀绕有线头，讲话时还不断吸气，她对着卿妩哭，对着卿妩拜，神色哀戚。“主子，主子，奴婢不能为您瞒下去了，若是主子定罪，奴婢怕死，奴婢到底是一介凡人，不及您的心性儿，求您饶了奴婢……”

    紧接着不顾卿妩讶然哭道“主子要奴婢给娘娘送去的新衣动了手脚。那衣浸了三天的海兰花，红花露，最后用蜂蜜作引，使整个的甜香变淡……然后……”

    卿妩不待她说完，轻笑一声：“好快的手脚，本宫有甚么对不住你了。”

    “主子莫怨奴婢，可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若为!”

    “好得很，养了只狗如今长成狼了”良妃淡淡地抬起眼，眼里满是嘲讽，她玩味说地说完这一句，四下众人又开始各讲各的，附和的人居多，真是墙倒众人推呀。

    “皇上就这般想定臣妾的罪？当真是证据十足的紧。接下来请来御医瞧了那衣服有个劳什子名堂，那臣妾是九族诛连还是冷宫孤老，抑或皇上杀不得功臣之后，大抵皇上和众位jiejie更想臣妾一人死罢？”

    卿妩冷冷地看着皇帝，那个座上人，他是她倾慕着的人，他是她的君，尔后才是夫。卿妩每讲一个字，都觉得喉咙里哽得难受，全是苦味。她的眼里只看得见那一个人，自始至终她都相信，他不会让她去死。

    “越说越得寸进尺了！臣妾知罪，掌后宫凤印却管教出这样一个不知进退的襄贵人，臣妾请皇上定罪。”皇贵妃好似早盼着卿妩死，面上虽说是为难的做派，但这番话说得堂而皇之颇是顺口。

    皇帝盯着卿妩，怕是想最后劝她一句。良妃看着势头，立即拜下去大声呼道：“皇上英明”众妃立即随着良妃呼“皇上英明”

    “再查查，先往宗人府关着罢。”皇帝被架在高台上，最终舍不得杀卿妩，更舍不得将她打入冷宫，便胡乱给了个决断。

    卿妩嗤笑，被带了下去。爱新觉罗羲扬，你既要治我的罪又为何作出情深模样，若不舍得我，岂会……岂会要我……家破亲离？你这个骗子，爱新觉罗家的，尽是薄情人！

    卿妩走往宗人府时，天倏忽起了风，三月暖阳正好，她途径很多地方，依稀可以看见，开得正好的花，也有枯萎的，结果的。而卿妩的这一朵花，渐渐垂下去，在地上任人欺凌。

    她笑了笑，有些故作轻松的意味，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爬着也会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