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陷害（下）
宗人府的日子并不如来前想得好，却也不是过糟，没有门庭若市，疲于应付，无没有勾心斗角争宠夺爱。每日有温暖的光亮从缝隙投入栏中，虽然宫里跟红顶白踩低拜高，卿妩的膳食，偶有不给，常有馊坏。但只要不死都能忍受，卿妩攥紧了拳头咽下去，一阵阵的噎着哽着，如鲠在喉。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 “姑娘莫为难奴才了” “这位小哥，我奉主子之命而来，只隔着栏讲几句。” “姑娘有所不知，这宗人府里的八成都得死了，这是宫里的死牢，可不同宫里说关禁闭，哪是想见便见的……这人若是少了根头发，奴才都要掉脑袋的。” “小哥，那你站在远处看着可行，仅一柱香不到，我也是奉命而来，都是给主子做事，可莫为难了彼此。” 尔后卿妩只听得“索索”脚步声，她侧身去看士卒掂得块金子站在远处。卿妩正在奇怪是哪个出手如此大方。来人已经先声顿笑：“主子可想过是我？” 卿妩回过身，正瞧见来人脱下黑帽“怎么，还想来冤枉我不成。”卿妩失笑，很不屑地对人说到。 来人正是蒹葭。 “你们陷害的手法当真老套，却也让我栽了跟头”卿妩背身不看她，蒹葭跟了她十几年是从家里来的陪嫁丫鬟，若说是毫无情分约莫是不成。她此时的心里生疼生疼，不忍再去看蒹葭。 “方法在实不在新，有用便可。再怎么不新，小主也进了宗仁府。”蒹葭的笑声很轻，平白让卿妩心戚戚。 “好得很，你既不顾你我姐妹多年恩情，那我便也不留你了。” 蒹葭猛地叫起来，声音里满是对卿妩的怨毒“小姐怕是记错了，流霜才是小姐的姐妹。奴婢蒹葭，小姐只要霓裳，何时记得奴婢？霓裳大方知礼，霓裳对大公子那点情意，小姐瞅得也是明明白白的，如今大公子已娶妻育子，她的妄想小姐却也一清二楚。可小姐何时怪罪过她？卿妩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眯起眼来。蒹葭无谓地笑着，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奴婢苦惯了，奴婢苦怕了，奴婢不愿嫁个小厮，一生被使唤。若小姐死了，奴婢便改命了。” 卿妩望着蒹葭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回想起这么多年的姐妹以待，仿佛还是昨日旧梦未醒，如今眼前的人啊，竟陌生得再难辩出。 她翻身望了望天际，薄云密布，不像是个好兆头。 牢卒头领着张顺过来时，卿妩已经睡了。张顺拧着她的耳朵轻唤：“襄主子，该起了”尖细的嗓音听得卿妩想吐。卿妩被提在正堂时，乍然就笑开了，原是她，略理裙幅笑着作礼：“皇贵妃娘娘金安” 殿头的女子抚正了金凤钗头回过身道：“万琉哈卿妩，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卿妩足尖点地，正想要正身，张顺一脚踢在卿妩的膝窝上“罪妃万琉哈氏还不跪下。”卿妩回眼看了看张顺，扑在地上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万琉哈卿妩，你害我皇儿，如今时候已到，还不赴死？”皇贵妃一面凄然地笑着，很是诡异，一面遣退众人。 “娘娘说笑，那个孩子娘娘何曾珍惜过。”这个孩子。 卿妩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急红了眼，她是个疯子，随时会要了自己的命。 “放肆！”皇贵妃拍案大怒“当初是乌拉那拉害我在先，本宫何时说过不要这个孩子！你莫以为推了颖答应出来便相安无事，你做了甚么本宫一清二楚！” 卿妩一怔，还来不及反应。皇贵妃尖声呼道：“来人，用刑” 张顺领着人过来时，卿妩忽然就想到了皇帝，羲扬，我可还能再见到你……末了她觉得自个儿有些可笑，死到临头了仍旧在顾及男女之情。 皇贵妃丢了状纸下来，居高临下的笑着“meimei签了也少受些皮rou之苦不是？” 卿妩一扫状纸，全是谋害的供认词，于是她跪正“娘娘，嫔妾未做过的事，如何能认。” “不认？”皇贵妃冷笑着走下来，拉起卿妩的手“倒是生得好瞧，惯不得皇上喜欢，会抚琴可是？毁了你的手看你如何勾引人。”随即两个嬷嬷压住卿妩，张顺捻起一根竹签，不阴不阳地笑着“襄主子，得罪了”，尔后捻着签子顺着卿妩指缝钻进去，卿妩咬着牙一声不吭，瞧着竹签没入粉白的指甲，血就顺着手蜿蜒而出。 反复几次，卿妩耐不住，满头大汗昏了过去。 卿妩是疼醒的，满手竹签浸在辣椒水中，卿妩咬紧下唇，直到唇瓣裂血出，卿妩终是忍受不住，闷哼一声。皇贵妃挑眉笑着问她“你能撑到几时？” 皇贵妃命人在堂中铺了长卷白布“meimei娴雅，怕是也画技出众。” 卿妩恹恹躯躺于地，手指微微抽动看着皇贵妃，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张顺会意，端了一个小盘走过来，尽是尽三寸的铁钉，略比小指细些。嬷嬷抓住了卿妩玉足，猛地插进钢钉。卿妩终是惨叫了一声，鲜红的血噗地一声喷出来，班驳一地。卿妩疼地直在地上翻滚，呜咽挣扎。 两个嬷嬷架着卿妩踩上白布，推着她走。一步一步，卿妩的脚已然没了知觉。“阿玛，女儿来找你了”卿妩呢喃着摔倒再起不来。 皇 贵妃命人抽出白布，血迹斑斑，真如盛开在雪中的红梅。啧啧赞道“三寸红梅果然不赖。本宫先替meimei收着。” 皇贵妃脸上浮现出一种残忍的神色，她巴不得这个该死的女人去死。 “奉太后懿旨，宣襄贵人万琉哈氏” 正待皇贵妃音落，穆卡手持懿旨而来。 卿妩睡了很长的一觉，梦里只记得疼，入骨的疼。 醒来时仍旧是疼，浑身都在疼，抬眼望见藕色的帘幔重重，雕花香炉冉冉生香。卿妩自嘲：“原来我还没死，当真是命大。” 卿妩方闭眼，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进来站在床前：“丫头，可恨？”卿妩听出是太后的声音，忙起身作揖行礼。太后就这样望着卿妩痛苦撑起身子，缓缓跪正，缠着纱布的手微微颤着摆至两侧，叩首行礼道：“臣妾万琉哈氏拜见太后娘娘” 卿妩觉得自己要晕倒时，太后才沉吟：“免吧”卿妩歪身靠着小榻，略是垂眸：“臣妾失礼，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太后只坐了一侧，闲闲地拨弄两下臂钏道：“回答哀家” 卿妩失笑，又正色盯着太后的眼“臣妾恨极” 这是卿妩头一次盯着太后，这是大不敬的行为，可是她无惧的看着，眼睛里闪烁的是恨意。 太后合眼弯唇，好似追忆着那时回忆。“哀家是先帝的正宫皇后，因着是皇后总要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先帝有一位妃子，很是任性，她所作为终究使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虽说哀家羡慕她的肆意，可是，哀家不敢，哀家上京前就晓得哀家是替族人嫁给先帝的……”太后慈祥的声音讲这一段话的时候，带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却让卿妩觉得心慌，太后接着说道：“而皇贵妃，像极了这个妃子。集宠爱于一身，集娇扈于一身。可是哀家知道，这个女人会折腾出大乱子的。如你所见，如今她敢对你动用私刑，明日又有甚么不敢做的。哀家也是心疼你这丫头，难得皇帝喜欢。” 卿妩脸上淡淡的，她很清楚太后的意思，太后仅是不喜欢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这个坐在太后位上的妇人，还在为她的容儿，当朝长公主打算，在为自己的荣华富贵打算。卿妩于是惶恐答：“臣妾斗胆，得娘娘青睐，……为……” 卿妩话未说完，太后就仿佛是了然，盯着她笑了一句“因为你恨，因为你敢。” 卿妩大胆阖了眼，不由自主笑起来“自古以来兔死狗烹，臣妾凭什么取信娘娘？” 于是，卿妩自慈宁宫中出来，掌中多了一块玉牌，太后许诺救卿妩一命。 在事情迅雷不及掩耳之中，太后身边的穆卡传了懿旨。 大意是说卿妩人品贵重，晋为襄嫔。 阖宫哗然，却再没人敢计较卿妩的罪了，左右查到后来推了奴婢出来了事，这紫金宫里的无头公案，不差这一件。 毕竟太后有心护襄嫔，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出来触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