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冯宝贵领着欧倩刚踏进家门，电话就叫起来，他跑过去接起电话。岳正扬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就传出来：“老弟儿，咋样啦？” “大哥，是您啊？刚进家门，屁股还没落座儿嘞！”冯宝贵乐呵呵地说道。 “赶紧领人上店里来，大家伙儿热闹、热闹！我直接领孩子们去了。”岳正扬兴致勃勃，指望着今儿就能把这事儿敲定。 “好嘞……回头就到！”冯宝贵一边应承，一边偷偷看欧倩，她背对他坐在沙发上，还没舍得放下那束花。 挂断电话，冯宝贵去卫生间端来热水，说：“欧老师，洗把脸，咱回头上店里去，大哥、嫂子等着嘞。” 欧倩接过毛巾，低头说：“您就别再喊我欧老师了，怪别扭的！” “那喊啥好？”冯宝贵傻乎乎地问。 “你……我没名儿啊？”欧倩红着脸瞪他。 冯宝贵心中像喝了蜜，甜丝丝儿的。笑得脸上像开了花儿。他说：“那您也别再叫我冯师傅，我也有名儿，是不？” 欧倩被他逗乐了，充满柔情地白他一眼儿。端着脸盆进洗手间换了一盆净水，说：“你也洗洗！” “嗨，洗洗。”冯宝贵撩起袖子，心中感觉舒坦。他想：这就是幸福吧？ 欧倩一直微笑而平静地盯着他，心中踏实。她想：或许，这就算是新的开始？ 刚走到店门口，就听见晓菲和小明的嬉闹声，这俩孩子，也不认生，店里坐满了客人也不消停。龚燕特意留了个雅间，并且已经摆好了酒菜。大大小小六口人围着桌子坐下。岳正扬首先举起酒杯，满面春风地说：“来，咱这两家人先干了这杯，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欧倩和冯宝贵立马脸红到耳根，相互看看，然后举起酒杯。小明鬼灵精地看看冯叔叔、欧老师，再看看晓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举起了面前的饮料，晓菲跟着他举起饮料，甜甜地笑。六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随后，大家一饮而尽。 龚燕忙乎着给大家夹菜，岳正扬满脸喜庆，接着说：“欧老师，咱这老弟儿人老实、憨厚，人品自是没得说，就是嘴巴不太会说。难为您不嫌弃他！他带着个孩子，也怪不容易。依我看，还是早些办了事儿，他也老大不小了，晓菲也得有个妈来照顾，对吧？” 欧倩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饭，冯宝贵也低着头，紧张地用余光瞟着她。晓菲睁大眼睛瞪着岳伯伯，很认真地听他说话。岳正扬接着说：“我今儿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想促成这事儿，你们都表表态吧？” 片刻沉默，谁都没吱声。冯宝贵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欧倩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头不语。晓菲转动着小脑瓜来回看着大人们，再看看小明，小明正冲着她乐，把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晓菲，你以后有mama了哦！” “你胡说！”晓菲突然冲着小明大吼。 “我没胡说！欧老师以后就是你的mama，不信你问你爸！”小明大声争辩。 “你骗人，你胡说！我不要欧老师做我的mama……爸爸告诉我mama在上海，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找她！”晓菲急得哭起来，她泪眼汪汪地望着冯宝贵。 两个孩子的争吵把大人们震住了，欧倩依然低着头，心中难过，她万万没有想到，晓菲居然这样强烈地反对她走入她的生活。她不敢抬头看晓菲，在这个时候，她害怕面对一个孩子排斥的目光。 冯宝贵听到晓菲的哭声，内心深处早已乱了阵脚，他抬起头来看看晓菲，再看看欧倩，最后无助地将目光投向岳正扬。面对女儿和爱情，他难以取舍，心中一阵痉挛，揪心的疼痛逐渐扩散。他羞愧难当，昨夜自己的愚钝伤害了欧倩，今儿晓菲的排斥又一次伤害了她！天啊，我该怎么办？ 岳正扬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面对这样的情形，他也不敢妄下结论。毕竟孩子的情绪还是不可忽略的。他把用拳头支撑下巴，思考着解决的办法。龚燕把晓菲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她。晓菲抽噎着，嘴里还在叨叨：“我不要欧老师做我的mama……我要mama……mama，您回来呀……” 小明气呼呼地噘着嘴。瞪圆了眼睛看着晓菲。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饭才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谁都没有了胃口。桌上的饭菜就摆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这些奇怪的人们。 欧倩心里不是滋味，如坐针毡，她没有想到要想使一个残缺的家庭完整起来，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她不责怪晓菲，晓菲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她排斥别人抢夺mama的位置，本身没什么错。她也不责怪冯宝贵，他的这种表现不是懦弱，那是更深沉的爱，因为他爱护晓菲，才会更加在意她的感受！他也没有错！是我错了吗？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可以给别人幸福，可是却无形中扰乱了别人原有的平静。不，我也没有错，我是真诚的，坚决的。那么，我们都应该给彼此之间多一些时间，去了解、去接受、最后才能融合。 欧倩抬起头来，望着龚燕怀里的晓菲，她依偎在她怀里，眼睛微微一张一合，显然疲惫得想要入睡。心中一阵怜爱，一阵酸楚。她轻声说：“给孩子一些时间吧？不要伤着她！我会努力让她接受我的……” 冯宝贵感激而愧疚地望着欧倩，深情地注视她，目光坚定。岳正扬若有所思地说：“这样也好！好事多磨，幸福美满的生活原本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一顿饭最终就这样散伙了，每个人都是空着肚子离开，一桌丰盛的酒菜几乎原封不动，成为摆设。龚燕抱着晓菲、领着小明，随丈夫回了自个儿家。冯宝贵心情沉重地推着欧倩的自行车，两人并肩走在冬夜的街道上。感觉今夜异常寒冷。 冯宝贵歉疚地说：“让您受委屈了！” 欧倩平缓地说道：“哪里话！晓菲只不过是个孩子！” 欧倩的善良和豁达令冯宝贵由衷敬佩，他竟然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握住了欧倩的手。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传递着心声，两个人此刻是一条心：无论风风雨雨，我们就这样携手走过！ 冯宝贵和欧倩之间的关系就在这一场被搅局的晚饭之后确立，并明朗起来。在幸福来临的同时，又陷入无奈的痛苦之中。他们一致相信，风雨之后阳光终会来临，幸福美满的生活也会随之而来。 黄娟没有立即对高翔凯采取报复行动。这使得高翔凯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没有束缚的日子过起来轻松自在。工作的当儿，他的眼睛开始扫视身边的美女，秘书小马是他身边晃动频率最高的，当然也是他最为看中的。这丫头，满身透露着咄咄逼人的青春朝气，令高翔凯觉得自己也容光焕发。他开始精心设计猎取方案。时不时在小马面前表现出暧昧的语言。小马这种刚从学校踏入社会的单纯而又虚荣的女孩子对他来说，要攻破不是一件难事。原本，经过上次黄娟盛气凌人的事件之后，小马对黄娟就产生了一肚子怨气。这会儿看到高翔凯在办公室安了家，心中别提有多畅快。小马幸灾乐祸地想：瞧，我没说错吧？你再神气活现，早晚还是要被休掉！ 对于高翔凯暧昧的暗示，小马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受宠若惊。两个巴掌一拍即合，顺理成章地勾搭在一块儿。高翔凯特意在市郊买了一套房子，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过起了小日子。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小马原本涉世不深，思想还停留在幼稚、浅显的水平。这突如其来的地位攀升，迅速滋长了她的虚荣心。她认为，拥有了高翔凯，她就拥有了整片天空，整个世界。她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随心所欲。有了这种心态，自然就有了狐假虎威的表现。这么一来，她和高翔凯之间的私情很快在公司成了公开的秘密。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转过身就吐唾沫。改革开放，并不等于人的思想和观念也快速改革，也随之开放。思想开放的只是像小马这样的试点者吧？想必，像她这样完全抛弃传统的世俗观念，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不管怎样，大部分人还是无法接受和理解他们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的。看着戳眼睛，自然就有人私下里议论：“瞧那样儿……呸……比老板夫人还夫人！” “不就仗着有点儿姿色，两个**丰满一点儿吗？说白了……也就是被人玩弄一下……犯贱！” “落到黄娟手里就有好戏看了……到那时看你还能蹦腾几下？”钻堆儿议论的多是些忌妒，或者不甘心的女人，怨恨自己咋就没摊上这“好事儿”；当然也不乏有那些垂涎于小马的美色的男人们，吃不到葡萄，索性说葡萄酸。 那些真正排斥这种戳眼的开放的人，通常懒得费口舌，对这些有损风化的行为嗤之以鼻，熟视无睹。埋头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心安理得地拿薪水，其他事儿一概不闻不问。 一个人生活的日子里，黄娟变得浪荡而颓废。消极中迷上了赌博，成日成夜聚集人在家里‘豪赌’，一夜间输个几千、上万块钱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儿。起初，输钱之后，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痛、难受的感觉；日子长了，也就麻木不仁。一日三餐已经被麻将替代了，要么买点零食在牌桌上凑合一下，要么空着肚子等待牌局结束后，大伙儿一块儿出去撮一顿。小胖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儿，放学回来后，黄娟立马塞给他一张十元大团结，不耐烦地说：“宝贝儿子，自个儿出去买东西吃，想吃啥买啥。” 拿了钱，小胖一溜烟跑出门。最初，院子里小卖部的老板还刨根问底，追究小胖钱的来源，后来知道了这家人的底细之后，摇头惋惜的同时，心安理得地赚着钞票。这世道就是这样，改革开放，大家不都奔着钱看么？谁会将送上门的钱财拒之门外？有的人在奋发图强；有的人在堕落；在腐蚀、摧毁下一代。这是任何朝代都改变不了、灭绝不了的，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的神州大地也不例外。 这晚，黄娟意外地开赌以来第一次成了大赢家，兴奋之余邀了牌友、看客，等狐朋狗友们出去宵夜。他们的消费水准是堪称一流的，很自然地选择了全市最高档的餐厅。 一行十来个人鱼贯走进“鹏豪酒家”，趾高气扬往那儿一坐，便开始吆来喝去。一会儿嫌服务员动作太慢、态度不好；一会儿又说菜的味道不好；把酒店里的服务人员折腾得团团转，他们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服务员小李刚迈出学校大门，一脚踏进社会这条大河流中，还不知道水深水浅，对他们的这种态度极为不满，‘初出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可是惹来了一场大麻烦。 一混混儿故意摸了她的脸一下，这丫头不容分说，抬起手就把手中的菜盘朝他头上扣了过去。这还了得，那混混儿站起来揪住她的头发就是几巴掌，直打得她眼冒金星。其他人不但不劝解，还在一旁起哄。店里的服务员压根儿没人敢上前，混乱之中，有人悄悄朝二楼办公室跑去。 冯宝贵闻讯赶来，店堂里一片嘈杂，地上狼藉一片，碎碟子、碎碗、酒菜散落一地，那混混儿还死死揪住小李的头发，把她按在桌子上，朝她脸上泼酒。小李满脸伤痕累累，泪水和血液混和在一起，还在咬牙挣扎。一桌男男女女兴奋地敲桌子、摔碗。冯宝贵被这一幕震撼了，这些畜牲不如的家伙，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这样残暴？他气愤地大喝一声：“住手！” 那些丧失灵魂的魔鬼在听到这一声吆喝的时候，停下了喧闹，转头盯着他。冯宝贵昂首走过去，说：“请您放开她！我是这里的总经理，有什么事跟我说！” 黄娟高傲地盯着冯宝贵似曾相识的面孔，朝那混混儿使了个眼色，混混松开了小李，冯宝贵立即交代人护送她去医院。 黄娟恍然大悟，阴阳怪气地说：“呦……看不出来啊，您本事还真不小，居然还能开这么大一间酒店。别人都说你是傻子……我看啊，那些个人才是地地道道的傻子！”一桌人笑得东倒西歪。 冯宝贵这才注意到这女人居然是小胖的mama，那个传说中难缠的上海女人。他笑吟吟地说道：“呦……是小胖mama呀？真是稀客！今儿，我请客，怠慢各位了，真是对不住！”如今，冯宝贵也算是经过锤炼了，这样的场面也不难应付。他转头对着服务员吆喝：“赶紧收拾，换个雅间，上一桌好菜，开上两瓶好酒！” 服务员闻声忙碌起来，这一桌人见好就收，个个立马跟冯宝贵称兄道弟，唯有黄娟微笑里带着冷漠地看着他，她还没忘记因孩子而起的那场风波。 这一伙儿人一直折腾到天明，才醉醺醺地离开，冯宝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赶去医院看望小李。通过这次事件，冯宝贵看清了社会大海洋中涌动的暗流，这个世界，并非人们rou眼所见的那样美丽、明亮；掩藏了太多人们看不到的丑恶；你没有看到丑陋，并不代表就一定是洁净、美丽的；你看到了丑陋，也并不一定完全没有美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