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下部第二十二章 好赖升学考试算是熬过去了，晓菲和小明成了自由自在的小鸟，总算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好觉，龚燕也总算能够停下来喘一口气，冯宝贵出事以来的这几个月，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没有片刻松懈，这人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了，再这么下去，没准儿哪天又得躺下一个。欧倩已经在医院熬了几个月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得赶紧去陪陪她，给她搭把手，让她好生休息几天。不然，这内心咋能安心？ 在家里折腾了一上午，龚燕精心煲了一锅鸡汤，装进保温桶，她马不停蹄朝医院赶，深怕脚步慢了，鸡汤凉了。自从晓菲搬到岳正扬家，欧倩每天的工作就是照料冯宝贵，怕他身上长褥疮，她就一天给他擦洗几次，每次给他翻身，都会搞得自己大汗淋漓。之后也不歇着，立马又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对着他说话，尽管他依然什么都听不见，依然面无表情，但欧倩始终觉得他的表情很丰富，在对她表达各式各样的语言和温暖。一天下来，往往是腰酸背痛，但是她没有丝毫怨言，几个月过去了，没有减少她一丁点儿信心，她始终坚信，宝贵一定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龚燕到了病房门口，欧倩正在给冯宝贵擦系擦洗身子，看着欧倩的单薄的背影，心里愧疚难当，正扬这一贪杯，就给这个家庭造成如此巨大的灾难，这一对苦命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尝到幸福是个啥滋味儿，就硬是被活生生地拆散了。一个不省人世，一个遭受着痛苦的煎熬。欧倩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现如今，还能有几个女人能够做到这样死心塌地的付出？换做别人，指不定啥时候拍拍屁股，卷了钱财远走高飞了！即便换做是我，也难保会有这样的耐心和恒心！宝贵兄弟啊，就冲着欧倩对你的这份痴心，你也得快些醒过来，你得心疼她，别把她拖垮了！你千万不能辜负她啊！ 欧倩伸直腰，抬手把头发拂到耳朵背后，端起脸盆转身，看到龚燕，她的脸上流露出疲惫的微笑，赶忙招呼道“嫂子，快歇会儿……外面太阳烈着呢！” 龚燕愧疚地回着微笑，说：“唉，真是苦了你了，人都瘦了一圈。这是我特意给你和宝贵熬的鸡汤，趁热喝了。” “嫂子，瞧您一天也够忙的，以后就别再煮东西来了，我这儿自个儿用煤油炉，挺方便的。您当心身体！晓菲在您那儿，已经够麻烦您了……”欧倩眼里浸着泪水，端着脸盆出了门。龚燕含泪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这是啥事儿？究竟是谁亏欠谁嘞！欧倩啊欧倩，苦命的女人，善心的女人，苍天有眼，会保佑你和宝贵，保佑你们一家子！ 欧倩回来，把毛巾搭在钢丝上，手在上面擦擦。搬来一根凳子挨近龚燕坐下，和她唠家常。她问：“嫂子，孩子们就该领成绩单了吧？没说考得咋样？我们家晓菲……给您添麻烦了！” “下周一领成绩单。孩子们说发挥得很好，考重点中学蛮有把握。他们也累了……让他们先放松一下……所以没跟我来……改天兄妹俩一道来。晓菲那孩子乖巧着呢，我也一直把她看作自己的亲闺女！”龚燕口若悬河地说着，专捡好话说。她可不忍心告诉欧倩，孩子们因生病迟到的事儿，说了她得多担心呀！ “这就好！进了重点中学，我们这些大人也就有盼头了！”欧倩高兴地说，内心深处一下子舒展开，轻松愉快。久违了的感觉！ 龚燕关切地说：“你别光顾着为孩子们cao心……我看你的身子骨也是够弱的。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听嫂子的，回去休息几天，这里我来照应。” “嫂子，您就别cao心了！我扛得住……宝贵，他离不开我！”欧倩心想：我怎么能麻烦嫂子，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要照顾两个孩子，还得打理饭店，也不比我轻松。 “你就别推辞了……饭店里的事儿我已经吩咐妥当了。你这就回去，今儿嫂子在这儿守定了，你赶紧走。不然，嫂子可就生气了！”龚燕坚决地说。欧倩只好无奈地提着挎包出门。 周一，晓菲和小明一早就去领成绩单，大家都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学校门口，晓菲和小明手拉着手，相互看了一眼，勇敢地迈进学校大门。他们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毕竟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他们必须用优异的成绩来回报大人们的关爱；尤其是晓菲，必须用优异的成绩来告慰躺在病床上不曾醒来的爸爸。 同学们大多数在叽叽喳喳，讨论放假怎样痛痛快快地玩儿，也有人在讨论升学考试的试题。晓菲静悄悄地坐在座位上，用手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明也一改往日好动的特征，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没有参与任何活动。小胖挺着个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大肚子，迈着方步，在过道里东奔西蹿，不时拍拍这个，敲敲那个，引来一片抗议声。“小胖，你……你……你有完没完？” “嘿嘿……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小胖一副得意忘形的表情，脸上的rou像发酵的面包，还泛着油光，仿佛在故意炫耀超负荷的食物摄取。 “我……我……我就管，你打扰我们讨论试题了。”学习委员愤慨地说。 “哟……看不出来，几天不见，你小子长进了？咋？想比划、比划？”小胖歪着那张胖得五官挤在一堆儿的脸，挑衅地说。学习委员是个像女孩子一样的男生，平常说一句话脸都会红，加上打小说话结巴，常常被小胖捉弄，之后忍气吞声，小胖欺软怕硬习以为常，哪儿能把他看在眼里。这会儿兴头正高，恨不能彻彻底底地疯一把，威风、威风。 “比……比划就……比划……谁……还怕了你？”学习委员尤其是在紧张的时候说话更吃力。他挣红了脸说道。 “你小子话还说不圆呢，还跟老子比划？你没资格！”小胖叉着水桶腰，不屑一顾地说。哈哈……哈哈……哄堂大笑。整个教室里越发混乱。 “你……你欺负人！”平常温顺得如同一只小兔子的谢宇旋被这笑声刺激，自尊心受损，内心迅速窜起一股怒火，在小胖还在为自己的话引来哄笑洋洋得意，笑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时候，他已经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兔子逼急了也得咬人。更何况是有血有rou的人？握紧的拳头瞬间落在小胖的胸口，小胖大叫一声，伸出双手按住了谢宇旋的肩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咕咚跌倒在地上，桌椅在人群的拥挤逃窜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谢雨旋像是一头中了子弹的猛兽，身上流着鲜血，还不要命地朝着对它开枪的借人冲过去，嘴里咆哮着，随时准备扑上去，与之同归于尽。由于身体单薄，一个回合下来，小胖已经后发制人，骑在他的身上，一百多斤的重量压得他两眼发黑。他眼里喷着火，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小胖，小胖嘴角挂着血迹，长鼻涕像藕丝，一个劲儿拉长，眼看就要滴到谢雨旋的嘴里。 通常情况下，总被人踩在脚下不当人看的人，时刻都在忍耐着、谦让着，内心深处那种被人**的自卑感在心中沉淀，越积越厚，待到哪天一旦喷发出来的时候，会如同火山爆发时喷射的岩浆一般guntang、一般触目惊心、一般可怕，具有毁灭性。谢雨旋突然扭头，僵直了脖子，一口咬住小胖的手臂，颈静脉因用力而凸起，像一条青色的大蚯蚓，也像是一条小青蛇。小胖一声声惨叫，惹得原本躲到一边去观战的同学们围拢过来。他满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眼里泪花滚动，脸上的横rou因疼痛纠结在一起，微微抖动。他抡起拳头对着谢雨旋的太阳xue就是一拳，谢雨旋两眼冒金星，顿时昏过去，只是依然死死咬住小胖的手臂不松口。小胖气得七窍生烟，疯了一般，只管挥动拳头，结实、有力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谢雨旋的身上。这种状况的确是十来岁的孩子们难以应付的，教室里尖叫声、劝阻声混和在一起，就是没有人敢上前动手制止发怒的小兽。 晓菲被这情形吓糟了，作为班长，她有义务制止这样残忍的同类间的相互杀戮，这样的场景太可怕了，人类的相互残杀远远比动物更为**裸，这是以往在书中看到过的，没想到今儿却亲眼目睹，且是发生在他们这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之间，发生在同窗六栽的同学之间。她突然想起了mama临终时留下的日记本，那个黑皮本子里记载的东西，好多是三年前她所不能读懂，无法理解透彻的，自从爸爸出车祸以来，她就时常在夜里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翻看，似乎还是无法理解。然而，今天这一幕，给她以心灵的震撼，给她以大脑的启迪，她终于明白mama始终也是被人如此欺凌和残杀，mama是被人害死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那个叫武俊，长得高大魁梧的男人。晓菲泪流满面，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的父亲，他杀死了我的mama，他的妻子……天，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mama……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替您报仇……报仇！ “mama……”晓菲不由得喊出了声，大伙儿听到晓菲的哭喊声，顾不得再理会还在疯狂发泄的小胖，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晓菲，疑惑地望着她。众所周知，晓菲没有mama，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呼唤mama？这令人不得其解。小明惊愕地望着晓菲，不知她究竟怎么了。他轻唤：“晓菲……晓菲……” 晓菲不搭理他，从他身边过去，用力地拔开了挡在过道中的人，径直朝小胖跑去，用力推他，哭喊着：“小胖……你别打了，别再打了……你会打死谢雨旋的！” “走开……我就是要打死他……打死他……”小胖使出全身力气推晓菲一把，她踉踉跄跄朝后退，撞在桌子上，随之跌倒在地上，嘴角顿时渗出鲜血。小明见状，怒不可遏，他冲到小胖身边，抬起手给他两耳光，大喝：“松开他……松开！” 小胖惊恐地望着他，一直以来，小明是他不敢招惹的。他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央求道：“大哥，他咬着我……怎么起来呀？” 岳小明白他两眼，蹲下身子，轻轻的掰开了谢雨旋的嘴，谢雨旋嘴里涌出来一股鲜血，小胖的手臂被活生生咬掉了一块rou，鲜血淋淋。教室里顿时乱作一团。胆儿小的女生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胆儿大的男生凑上前看热闹。幸而班主任赶到，才手忙脚乱地把谢雨旋和小胖送进医院。升学考试的成绩单也就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匆匆发放下来。晓菲和小明分别以优异的成绩被全市重点中学——培蕾中学录取；谢雨旋刚刚上线，小胖则总分不足一百分。手里握着成绩单，晓菲没有丝毫兴奋、自豪的感觉。她还沉浸在因这场打架斗殴事件引发的惊恐和痛苦之中。一路上，她闷闷不乐，被桌子撞得淤血的背部隐隐作痛，她低头走路，用眼睛死死盯住脚尖，情绪十分低落。她想回自己家，回到曾经和爸爸相依为命的家；又渴望找个无人的地方翻开mama留下的日记本，痛痛快快地哭一场。mama的日记本在一直在书包里藏着，她感觉沉甸甸，压得它喘不过气儿。我长大了，马上读初中了，可是，爸爸……您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静悄悄地躺着？我多么渴望看到您欣慰的微笑，抚摩着我的头，夸赞我：我的晓菲真能干！ 小明的心情十分激动，能够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为此，他觉得应该归功于晓菲，多亏了有她的监督和辅导。这下好了，爸爸、mama不知道会有多开心！看到晓菲沉默不语，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他很在意晓菲的感受，每每晓菲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收敛与生俱来的活泼、好动的特性。小心谨慎地跟在她身后，生怕惹恼了她。在家里，在父母面前，他是宠儿，天不怕，地不怕，非得要犟个赢；可是在晓菲面前，他却表现出稀有的谦让和温顺，或者，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生存原理吧！ 晓菲想甩掉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小明，尽管习惯了他的保护，但有些时候还是免不了心中厌烦。这会儿，她特别希望一个人呆一会儿，恨不得让他滚得远远的。她低着脑袋，继续走着，嘴里嘀咕：“小明，别跟着我！你先回家！” “哦？怎么了？晓菲……”小明一下子窜到晓菲前面，脸上聚集着疑云。 “讨厌……走开！赶紧回家，我想自个儿呆一会儿。”晓菲饶开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那我走了啊……”小明试探性地在原地喊叫。晓菲不理睬他。“我真的走了啊……”小明继续喊叫，指望晓菲回头看他，晓菲还是不回头，距离他越来越远。他摸着脑门儿，气恼地看着她的背影消融在阳光下，这才气呼呼地跟着一路小跑。他远远地跟着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像电影里的特务那样跟踪追击。 晓菲转弯钻进了芦苇丛中。小明赶紧跟上。穿过若隐若现的小道，晓菲坐在湖岸边，小明隐藏在她身后的芦苇丛中，拨开一点缝儿，偷偷地窥视。他看到晓菲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东西，然后把书包丢在一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那是什么？小明感觉好奇，他挠头沉思。不一会儿，传来一阵哭声，声音悲凄。晓菲？小明急忙拨开芦苇，他看到晓菲瘦弱的身体随哭声颤抖，他的心中忽然一阵疼痛。晓菲，你究竟怎么了？你爸爸一定会好的……一定会！你还有我陪伴你、保护你啊！他想上去安慰晓菲，又怕惊扰她，于是，他就坐在芦苇丛中，静静地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眼里滚动着泪花。他默默地下决心：晓菲，我决不允许别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