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部第三十八章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分裂了岳正扬和冯宝贵这两家人。岳正扬自个儿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哪里还顾得上冯宝贵一家的死活。在利益和危难之中保全自我，这是人类的本能。在这样的时候，他也只能违背良心地选择了自私。龚燕就更别提了，她打心眼儿里憎恨晓菲，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折不扣地认为晓菲是丧门星，她才应该承担所有的责任。只有定了她的罪，才能开脱小明的罪责。 可是，他们根本不了解两个孩子的心理，对于小明和晓菲来说，他们都希望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刑，来换取另一个人的自由。虽然他们都还只是未成年的孩子，但正因为稚嫩，才更加纯洁，才有着不同于成年人的真情。他们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有着情同手足的情感，或者，这种感情比真正的手足之情还要深厚。对于法律，他们懂得的极为浅显，对于即将面对的牢狱生活，他们也只是在电视剧《少年犯》中看到过；也就正因为看了《少年犯》，他们才意识到应该牺牲自我，保全两小无猜的朋友。 欧倩陷入无奈的痛苦中，家里经济早已拮据，除了这套还算值钱的房子，再没别的了。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可以依靠。现在又要照顾冯宝贵，还得拯救晓菲，哪里都需要钱。依形势看来，岳正扬那边是没有指望的，就他上次承诺的对酒店倒闭的赔偿，恐怕也就此成了空头支票。欧倩原本也没想过要索要，这样也好，两家人的情份就此了断，也省得总觉着亏欠他们的！那天龚燕在医院里对晓菲的态度已经把内心所有隐藏的东西表达出来了，为了晓菲能够健康成长，我也不能再与他们有什么瓜葛，但是他们对我们一家人曾经有过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深思熟虑之后，欧倩决定卖掉‘锦洋小区’的房子，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晓菲。黄娟家有权有势，虽然高翔凯已经沦为阶下囚，但是并不影响她的势力，她是有足够的能量疏通上下关系的。岳正扬在这座城市也有一定的威望和人际关系，只有自己是个平民百姓。对于这一场官司最后的结局，欧倩没有一丁点儿把握。但她下决心，即便是豁出这一条命，也得救出晓菲。 欧倩在偏僻的郊区租了一间便宜的民房，搬了一些必须的日常用品过去，就算是安顿了新家，把冯宝贵接了过去。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很同情欧倩的遭遇。她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去忙你的事儿吧，我帮你照顾着！“ 欧倩泪水涟涟，急匆匆出门。因为急需用钱，房子也没能卖上好价钱。她四处奔走，托人疏通关系，求爹爹，告奶奶，腿都跑细了。花费了一大堆冤枉钱，还是没有门道。她望着苍天痛哭，老天爷，您睁开眼睛看看吧，为什么总把灾难降临在一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虽然黄娟竭力要求公审，但依照《刑法》规定，法院考虑到两个孩子均刚满十四周岁，最终采取了不公开庭审。欧倩孤零零地坐在旁听席的角落里，与岳正扬夫妇相隔一条过道，他们只是相视片刻，然后各自转过头去。岳正扬的心中不是滋味，总觉着对不住欧倩和冯宝贵，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啊！唉……人啊……永远无法与命运抗衡！他在心中哀叹。 欧倩泪眼婆娑地望着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瘦多了，一脸沧桑，胆怯地抬头望了一眼台下，又相互望了一眼，既而将头低低地埋进胸口，再也没有抬头。欧倩心如刀绞，大脑发胀，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双方律师都说了些什么，孩子们又都是怎样回答的。她的眼前晃动着孩子们无助、惶恐、绝望的表情。休庭等待审判结果的那段时间，万籁俱寂，落针可闻声。欧倩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她两只手紧紧地贴在胸口，不安地四处搜寻，她多么渴望能够看到一丝安慰的目光，可是却不经意间与黄娟的目光触碰，那种傲慢的目光，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像当头一棒，刹那间敲得她昏昏沉沉。她绝望地在心里呼唤：晓菲，我可怜的孩子……都怪mama无能…… 龚燕紧张地握住岳正扬的手，泪水无声地流淌，小明和晓菲的每一句话都刺激着她的灵魂，她顿时明白，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是她无法估量的。弱小的他们在危难的时候都懂得拯救对方，而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却只能为自己设想，想方设法为自个儿的孩子开脱，以保全家庭的完整和安宁，可见自私自利的确是人性的劣根！ 岳小明，男，14岁，故意伤人致死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以赔偿死者家属精神损失费五万元处罚；耿晓菲，女，14岁，故意伤人致死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并处以赔偿死者家属精神损失费三万元处罚。如对以上判决不服，可以与判决之日起，十五日之内向上一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审判结果如一枚重磅炸弹，庄严的法庭顿时炸开了锅，哀号声连连。欧倩、岳正扬夫妇泣不成声，黄娟心中舒了一口气，冷漠地望着他们。 小明大声哭喊：“放了晓菲……她没有杀人……我才是凶手……我不是故意的……” 晓菲的情绪也异常激动，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求求你们……放了小明……” 在场的人都为两个孩子拼死相护的真情所感动，个个眼泪盈盈，唯有黄娟的嘴角上扬，显露出胜利的得意。 法律是庄严的，法律是公正的，但如果法律掌控在一些灵魂重心偏向于金钱和权势的人手里的时候，还能够维护其庄严和公正吗？这的确是老百姓内心怀疑的，也是不堪设想的！ 判决的结果令人绝望，龚燕在岳正扬的搀扶下哭哭啼啼地朝外走，还不忘记恶狠狠地瞪欧倩一眼，那目光如同一柄利剑，寒光闪闪，恨不能一下子刺穿她的胸膛。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把她当作仇人。欧倩身体战栗，全身无力地扒在椅子扶手上痛哭，她对自个儿说：晓菲……孩子，mama一定要救你出来！ 转而，欧倩又给自己鼓劲儿：这个时候，我应该振作起来，绝对不能倒下，晓菲还指望着我，宝贵还指望着我，这个家还得要靠我去支撑。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一个好律师，才能够救孩子啊！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法庭大门，仰头望着万里晴空，可是总感觉到瞳仁里乌云遍布。 听说黄鸣风老师的父亲是省里有名的律师，我得求求他，兴许还有一线希望！欧倩马不停蹄地赶到‘培蕾中学’，这会儿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聚在一起唧唧喳喳，低声议论：“瞧，那就是耿晓菲的后妈！原来还是幼儿园的老师呢！” “啊？是吗？听说晓菲的爸爸是个傻子哦……” “谁说不是，她咋能瞧得上他呢？” 欧倩无心去理会这些毛孩子的闲言碎语，径直去了办公室。黄鸣风最近心情一直低落，听说今儿庭审，也不知道结果是个啥样儿，他为两个孩子忧心忡忡。见到欧倩进来，他立即迎上前去，这个美丽的女人，已经被折腾得无比苍老了，让人看了揪心。还没等欧倩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晓菲mama，结果出来了吗？” 欧倩无力地点头，泪水夺眶而出。黄鸣风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倒来一杯水递给她，安慰道：“您别着急，慢慢说！”欧倩两只手握住水杯，顿一顿神儿，缓慢开口，目光凄楚。 “这是什么世道？太不象话了，这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上诉……连这一帮‘王八羔子’一块儿告！”黄鸣风听到判决结果，激奋地拍着桌子痛骂。 欧倩求助地望着黄鸣风，难为地说：“听说您的父亲是有名的律师，我想……” “我明白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儿是周末，下班之后我就领您上省城找他老人家。您也别太担心……对了，您不在家，晓菲爸爸怎么办？”黄鸣风的声音由激昂变成柔和的关切。 “大妈帮忙照看着呢！救出孩子才是要紧的……不然，这个家……”欧倩抹着泪水，声音颤抖。黄鸣风心中酸涩，眼泪也在眼眶里翻涌，他退回到椅子里，说：“您别急坏了身子！孩子没罪，一定能救出来的！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居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视法律为儿戏，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黄鸣风的引荐下，欧倩见到了慈祥的黄逸老人。他热情地接待了她，同意作为晓菲的辩护律师随他们入住县城，开始收集证据，并且承诺，在官司了结了之后再适当收取律师费用。欧倩感动得痛哭流涕。在心里呼唤：晓菲，孩子，你有救了！ 另一头，岳正扬也慌忙不迭地着急着给小明聘请律师，这一场官司看来是有得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