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下部第四十九章

    晓菲彷徨在上海火车站的广场上，夜色渐渐暗下来，广场上依然是热闹非凡，人潮汹涌，这与故乡的火车站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者，这就是大城市的特点吧？四点来钟就下了火车，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找不准方向，惶恐不安地跟随在下车的人群身后，紧踏他们的脚步，深怕稍微慢一些，就会迷失在这条通道里。通道好长，虽然灯火通明，但晓菲还是感觉到惧怕，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调皮地四处乱窜，搅得不知是什么滋味。出了验票口，视线开阔起来，阳光格外明媚，同一片天空，却有着不一样的天气，仅仅只相隔了三个小时的路程，那头在下雨，这头却是晴空万里。人生也是这样的吧？同样的年龄，别人在上学，在为着理想而奋斗；我却游荡在异乡，脚踩陌生的土壤，迷茫得不知该朝着哪个方向去。

    下午那阵儿，晓菲东张西望，好奇冲淡了心中的其他感受，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哪怕是过往的行人，也给她留下很特别的印象，她都会用目光追逐他们的身影。这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世界？这里与我的故乡真的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她幻觉自己闯入了一个美丽的国度，凡是到这里的人都会顷刻之间遗忘了一切，包括自己。这里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每一个角落里都散发着快乐的味道，甜甜的、淡淡的香。她不由得深呼吸，似乎就把快乐全部吸进了鼻孔里，存放在身体里。她沉浸在那种快乐的幻觉中，走走看看，居然不知疲倦地在广场上转悠了几个小时，不解人意的黑暗悄然来临的时候，晓菲才丛幻觉中苏醒过来，面对无去无从的残酷事实，晓菲有些怨恨黑暗的霸道，干嘛要侵占了光明？干嘛要让我清醒过来？如果世界上没有黑暗，我就不必惶恐，我可以在这个广场上不停地走动，不必为露宿街头担忧！唉……这个时候，我该去哪里？晓菲望着广场尽头延伸的黑暗，无助地问自己。

    “小姐，要不要住宿？我们旅馆条件不错的。”一只手拉住了晓菲的胳膊。正在愣神的她受惊不小，睁大眼睛呆望着那个男人。男人嬉皮笑脸地看着她，那眼神直看得她毛骨悚然，嘴巴似乎还长得歪到一边，丑陋无比，说话的时候吐沫飞溅，声音嘶哑，像猫头鹰恐怖的叫声，他重复着：“住旅馆吗？条件很好的！”

    晓菲本能地甩开他的手臂，疾步朝前走，那个男人却向幽灵一样跟在她的身后，初踏社会就遇到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情形，让她胆战心惊。她不明白男人跟着她出于何种目的，但单凭那长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晓菲拔腿开跑，那男人紧追不舍。疲惫又恐惧，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想：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吧？可是，这段路程咋就这样漫长？总也跑不过去。眼瞅着男人就要追上来，晓菲已经累得提不开脚步。正在这紧要的关头，她看到另一个方向的不远处有巡警在巡逻，急中生智，扭身朝着那边跑去。男人见状，放慢了脚步，晓菲跑到巡警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张望，那人已不知踪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幕真是危险，给晓菲上了踏上社会的第一课。稍微平静下来，从恐惧转入了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她才明白，独立，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莽撞地选择了流浪，盲目地踏上征程，远离了故乡才知道是多么迷茫。现在，我该怎么办？回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流浪？恍惚间，有些怨恨小明，假如你在身边，两个人相互陪伴，我就不会害怕了。而后，她又嘲笑自己：冯晓菲，你不是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吗？怎么还会这样胆儿小？你不能回头，决不允许回头！别忘记了你要给mama报仇；别忘记了你还要赚好多好多钱，带爸爸去最好的医院看病；别忘记了你要让欧倩mama过上好日子！

    这样想着，心中燃起了希望，她抬头望着黑暗的天空，对自己说：“不要害怕，勇敢地往前走！找一个地方睡觉，明天，迎接崭新的开始！“

    她在售票大厅转悠，询问一位工作人员：“阿姨，这里的旅馆，哪里比较安全？”

    工作人员见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诧异地问：“就你一个人？”

    “是的。我第一次来上海，不知道该住在哪里！您能告诉我吗？”晓菲的脸上掩饰不住茫然的表情。工作人员微笑着说：“小丫头，你也真是胆儿够大的！一个人跑来上海做什么？”

    晓菲沉默地低下头，半晌，才开口道：“我来找爸爸、mama……”

    “爸爸、mama不知道你来吗？”工作人员更加迷惑了，一个孩子千里迢迢到上海来，父母却不来接站。晓菲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摇头。看到孩子含泪的眼睛，母爱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工作人员爱抚地拍拍她的肩膀，问道：“有父母的地址吗？或者电话？”晓菲摇头，她不知道怎样回答，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借口，能够在别人的指引下找到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谁知道眼前这个阿姨会有这么多问题，让她回答不出来。

    “啊？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大老远跑来了？上海这么大，你上哪儿找呀？”工作人员焦急地说。晓菲的眼泪噗嗤、噗嗤……往下掉。工作人员爱怜地看着她，安慰她道：“唉……傻孩子，别哭！想爸爸、mama也不该瞎跑，这多危险啊！阿姨带你去找地方住下，明天我帮你买好车票，你还是回去。行吧？”

    晓菲无奈地点头，但在心里想着：我决不回去！

    热心肠的阿姨带她去了车站旅馆，还帮她付了住宿费。晓菲给她钱，她硬是不肯要，还反复叮咛她不要乱跑，等到明早换班就来接她，送她上车。阿姨走后，晓菲疲倦地坐在床沿上，肚子空荡荡咕咕叫着闹意见，她从旅行包里翻出面包，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大面包消灭了，还是觉得上不上、下不下，瞅瞅空空如也的面包袋子，也只好作罢。拍拍肚皮，说：将就一夜吧，明早再慰劳你！

    伸个懒腰，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她还没有从激动、惶恐、迷茫中平静下来。刚才跟阿姨说家庭地址的时候，随意瞎编造了一个从书上看到的城市名称。第一次撒谎，当即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幸亏阿姨没发现，不然多难为情？今晚还不能踏踏实实睡觉，得赶在阿姨来之前离开这里。

    闭上眼睛，已经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努力地让自己去想一些事情，以此来抗拒睡眠。明天，我该去哪里？今后，我该怎样生活？她忽然记起爸爸开酒店的时候，会在门口粘贴招聘广告。或者，我该去街上转悠，碰碰运气，去酒店里当服务员，至少可以解决食、宿问题。有了这个念头，晓菲心里塌实了许多，算是给自己指定了一条路。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很快进入睡眠状态，但却睡不安稳，半梦半醒，持续到清晨。突然睁开眼睛，抓起电子表看看时间，5:00。惊恐中爬起来，穿上鞋，抓了东西就往外跑，就是以防万一，睡觉时特意没脱衣服。

    登记处的阿姨在打盹儿，晓菲半蹲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惟恐惊醒了她。走出大门之后，拔腿就跑，跑出很远才停下来喘息。清晨的空气真好，让人神清气爽。饿得前心贴后背，瞅见小食店开始卖早点，她迫不及待地冲进去，要了一碗混沌，两个包子，大口地咀嚼着，她感觉自己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饥饿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她感觉这早餐是她出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

    包子、混沌咽下肚子里，端起碗连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惬意地抹着嘴巴，摸摸撑圆了的肚子，拎着包出门，晓菲开始了正儿八经的流浪旅程。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惶恐，沿着街道朝前走，一路欣赏着陌生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