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下部第四十八章 心中的话如同滔滔江河水，连绵不绝，总是觉得无法停下来。晓菲伏在案头，失声痛哭，她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亲人啊，可是人生是无奈的，当你作出一个选择的时候，也就选定了一个世界。人生路上，向左走、向右走，最终选定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在商场左挑右选，终于看中了一条淡紫色的长丝巾，质地柔软，挨近皮肤有种软绵绵的温暖感觉，晓菲喜欢这个色泽，总让人产生一种淡淡的怀念。就要入冬了，天气转凉，mama围它在脖子上，一定很暖和。 明天就要启程了，晓菲心中百感纠结，难以平复。一下午，她都坐在病床前，拉着爸爸的手，因为房东奶奶一直守侯在身边，她无法像以往那样自言自语地跟爸爸说话，只有在心里一边一边地重复着：爸爸，请您原谅我……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夜里，晓菲抱着枕头到了欧倩的房间，撒娇地说：“阿姨，我今儿想跟您睡！”欧倩心中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光顾着体味这难得的幸福，竟然忘记了回答晓菲的话。晓菲噘着嘴巴，嘟囔道：“阿姨……人家就要跟您睡嘛！”欧倩‘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拉住晓菲的手，温柔地说：“来来来……跟阿姨睡……傻丫头！” 晓菲像一条小鱼，滑进被窝里，趁机钻进欧倩的怀里，惬意地咯咯笑着。欧倩搂着她，心中填满踏踏实实的感觉。这才是做母亲应该体味到的幸福！晓菲很快甜蜜地进入梦乡，欧倩劳碌了一天的身体也在笑容中彻底松弛，沉沉睡去。 清晨醒来，揉揉蓬松睡眼，阿姨已经不在身边，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不知谁家的公鸡‘喔喔……’打鸣，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一天对于晓菲来说是新生的开始。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先到院子里查看了一下，停放三轮车的位置空闲下来，空荡荡，阿姨已经出门。她折身回屋里梳洗，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之后，她翻出了前两天买的旅行包，用衣服把mama留下的黑皮本子裹好放进去，再装上几身换洗衣服，东瞅西看，总觉着需要带的东西很多，摸摸这个，翻翻那个，总也没法取舍。无奈，她只好安慰自己：冯晓菲，你是出去流浪，出去独立生活，而非去旅行。不要带上太多东西，给自个儿增加负担！她很喜欢称呼自己的新名字，总感觉那样亲切。 最后，她打开旅行包，小心翼翼地把爸爸和阿姨的合影夹了一张在黑皮本子里，拉上拉链，算是准备好了行装。把那封写给阿姨的信放在床头，上面用丝巾遮住，再用一个发卡将一张纸条压在上面。环顾四周，晓菲背上旅行包，悄悄探头在门外张望，清晨的郊区很寂静，没有行人，房东奶奶的房门紧闭，晓菲赶紧溜出门，朝着远方跑去。 她在‘锦洋小区’附近转悠，望着昔日的家园心生忧伤，露台上还摆放着爸爸亲手种下的文竹，郁郁苍苍，而今却无奈地更换了主人；凉台上陌生的衣服在迎风起舞，不知现在的主人是个什么模样？晓菲遥望着自己曾经喜欢从里向外面张望的窗口，大喊：我会回来的……冯晓菲，你一定要回来…… 转身，朝着环城公园跑，泪水被风吹散。等待——太阳缓缓升起，有些无精打采，让人感受不到温暖。晓菲在公园里独自徘徊，不时翘首张望，始终没有小明的身影，她隐约感觉到，小明也许会失约了！或者，他为自己冲动的许诺后悔，收回了一起去流浪的约定，而我，决不回头！再等等，十二点还不来，我就出发。 小明被mama锁在屋子里，而且还是在另一座城市，他一直没有放弃对mama的反抗，以绝食示威，可是也没达到效果，肚子饿得咕咕叫，真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于是，偷偷地用零食充饥。今儿是和晓菲约定一起去流浪的日子，却被困在这里，难以脱身。晓菲，你一定等着急了吧？晓菲……千万不要责怪我……等着我，你不能一个人去流浪的！ 等待是寂寥而痛苦的，晓菲看着时间，心里像无数只毛毛虫在蠕动，11:50。她无奈地望着被乌云遮挡了的太阳，喃喃道：“小明，我不责怪你……也许，收回约定，你是对的！” 抬起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电子表，11:55……11:59……12:00。晓菲迈开脚步，在心里呐喊：小明……再见！祝福你，也祝福自己！ 直奔火车站，正值旅游淡季，晓菲很快就买好了车票，二十分钟之后的过路车。紧握车票，脚步彷徨地朝候车室走，三个多小时以后，我将踏上那座陌生的城市——上海，久违了！这一天，我期盼了七年！ 孤零零地站在月台上，有一种脱离了凡尘的遥远感觉，身体不由得随风颤抖，似乎整个身体都飘忽起来。所有的记忆顷刻之间都阻挡在思想之外，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如同一具木偶，机械地混合在人群中涌向车门，无力地登上阶梯，坐在窗口，木然地望着窗外，天空已经阴沉下来，人生旅途中的狂风骤雨就要来临了！ 火车长鸣一声，匍匐着爬出月台，开始加速——飞奔，泪水辉映着窗外的雨水，倾泻下来。 “晓菲……你别走……等等我……”小明从睡梦中惊醒，泪水挂在腮边，他心情沉闷，问自己：晓菲走了……她走了，是吗？晓菲……我一定会来找你！ 欧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屋子里黑灯瞎火，刚从医院里出来，也没见着晓菲啊，这孩子，上哪儿了？心中纳闷儿，停好三轮车，房东大妈从东边的屋子出来，笑眯眯地招呼道：“闺女，回来啦？” “哎！大妈，瞅见我们家晓菲了吗？”欧倩掏出钥匙开门，应声道。 “晓菲？今儿一天没见着人呢！许是上哪儿玩儿了？”房东大妈也觉着纳闷儿，晓菲这孩子爱静，总喜欢呆在家里的呀！欧倩推门，回头冲大妈微笑，说：“兴许吧！出去走走也好，呆家里憋坏了！” “快去洗一把脸，一会儿过来喝粥。”大妈和蔼地说道。 “哎！”欧倩应声，进屋。开灯，在房间里查看，走进卧室，看到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心想：许是晓菲留下的便条，怕我cao心呢！这孩子，真的懂事了！ 她坐在床边上，拿起纸条，幸福地笑了，既而流下热泪。反反复复地读着：mama，天凉了，围上这条丝巾，您会感觉到温暖！ 拿起丝巾，久久凝视，爱不释手地贴在脸上，柔软的温暖瞬间传遍全身。她在心里呼唤：孩子，我的乖女儿……你终于肯喊mama了！ 转头，意外地发现床头上放着一个信封，她的心中立即滋生了惶恐。迅速地抓起信封拆开，纸张在手里抖得哗哗响，头部一阵眩晕，泪如泉涌，看到最后，她绝望地哭喊出来：孩子……你怎么忍心丢下mama？你还小啊，怎么可以一个人漂泊在外？ 刚刚感受到幸福和希望的欧倩一下子又跌进了深谷，原以为终于盼来了幸福，却不曾想幸福只是这样短暂地停留，一晃而过。期盼了十几年的一声‘mama’，是幸福的开始，也是幸福的结束。这一刻，她实在无法承受命运如此残酷地捉弄人，她痛不欲生，歇斯底里地喊叫：“老天爷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啊！你要这样不依不饶地折磨我？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哭喊声回荡在寂静的郊外的夜空，声声凄凉。欧倩用半辈子呵护的孩子，牺牲掉自己的骨rou，精心培育的异血亲情，在这样一个孤单单的夜晚，无情地被命运带到了不知名儿的地方，她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刻被摧毁，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掏空了，人若是没有了希望，还将怎样生存？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撑起坍塌下来的天空，去面对依然会如期升起的太阳；去迎接依然会突然袭来的风雨。世界之大，我将上哪里去寻找你——我的孩子？你带走的何止是你自己，还有mama的心，mama的希望，mama的坚强啊！你怎么会知道，苦难的日子里，你就是mama生命的全部！ 孩子，是上帝恩赐与女人温柔的幸福；也是上帝赋予女人痛苦的根源。对于女人而言，最致命的打击不是生活的磨难，而是骨rou分离，牵肠挂肚的爱和思念，还有无休止的忧愁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