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下部第五十八章 到了宿舍楼附近，楼上楼下黑灯瞎火，晓菲看时间已过零点，估计大家都睡着了，周围很安静，没有什么异样的响动，她这才拉着云飞的手朝楼上跑去。宿舍门口，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晓菲的心咯噔一下，停下脚步察看，没有动静，兴许是堆放在门口的垃圾。她壮着胆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宿舍门口一片狼籍，散落一地她的生活用品，旅行包扔在墙角，她慌忙扑上去，拉开拉链，急切地翻来找去，还好，黑皮儿本子还在，这些女孩子总算还有一些良知，没有破坏这些东西。她喜极而泣，喃喃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我的东西扔出来…… 云飞不解地望着她，心想：这女孩儿真是奇怪！晓菲抬头冲他微笑，拎着东西起身，拉着他朝楼下走去。 一路上，晓菲说：“我叫冯晓菲，你叫什么？真是谢谢你！” “叫我云飞吧。”云飞实在不想提及的姓，一切关于父亲的事物他都从不会提及，自从住进画廊之后，很久都没有回家了。黄奶奶时常会来看他，给他捎在一些生活用品和钱。他叮咛她不要再送来，老人家总也不听。云飞沉思着，低头不语。 走到半道上，晓菲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得走了！” “哦？你能去哪儿？看你不是本地人。”云飞感觉意外。晓菲笑笑，坚强中充满凄凉，两只手交叉伸向空中，满不在乎地说：“去流浪……” 云飞不答腔，拎过她的包，拉着她回到了画廊。他带晓菲到屏风后面，指着一张小床，说：“这里让给你。”说完话转身出去，晓菲急问：“那你睡哪里？” 云飞没说话，离屏风很远的位置传来一阵萧索声，一会儿就安静下来，晓菲探头探脑地张望，云飞和衣躺在两张椅子中间。她轻轻的爬到床上，不敢动弹，惟恐身子稍微挪动会使床发出声音。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与人同睡在一个房间，而且还是男孩子，晓菲极不习惯，但身体的疲惫是她无法抗衡的，不觉中，她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走进梦里。在梦中，她似乎还在拼命奔跑，恐慌地逃命…… 冯晓菲顺利脱逃，李经理大发雷霆，他痛骂手下：“饭桶……一帮饭桶！”原以为可以怀抱美人儿，在温柔乡中翻云覆雨，尽情地享受一番美妙的生活，岂料，被这小丫头片子戏弄，楞是让她跑掉了，心中那窝囊气儿就甭提了。 余主管、以及那一帮服务员觉得大快人心，终于把眼中钉拔掉了，又可以高枕无忧。 矽鹰大步流星走进画廊，晓菲正在拖地板，他冷峻地冲她点头，算是打招呼，晓菲拘束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呆板地望着他的身影。云飞走上前去，先点头致意，道：“她是我作晚救回来的，没地方可去……” “那就留下。”矽鹰面无表情，说话简洁。然后，他忙碌着自己的事儿，不再搭理他们。云飞看着晓菲呆若木鸡的表情，冲她做了一个OK姿势，也开始往墙壁上挂新出的油画。晓菲心中唏嘘：这俩人真是够怪的！ 这下子，画廊里有了三个人，却依然十分寂静，他们都不苟言笑，似乎都当对方不存在。矽鹰和云飞旁若无人地开始创作，晓菲拖完地板之后无所事事，她很想过去看他们作画，却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只好一个人在画廊里来回走动，欣赏油画。那些油画的确很美，大多数很抽象，她压根儿不懂。终于可以这样悠闲自得地仔细欣赏，心中快乐而满足。她发现，每一副画的角落里都有署名，这些画都是出自云飞和矽鹰之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严肃的男人一定就是矽鹰。她突然想起了那幅看了第一眼就爱上了的油画，会是出自他们俩之中的哪位之手呢？她疾步走到那幅画跟前，迫不及待地查找答案，油画的下角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印章，这幅画居然是云飞创作的。她无法估量他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是否受到了伤痛的启发，总之，她更加热爱它。 午饭时分，晓菲悄悄溜出画廊，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三份快餐，她在椅子上摊开报纸，把东西放在上面，转头望着还在聚精会神用功的画家们，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打断他们。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云飞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她赶紧冲他挥手，再指指快餐。云飞立即心领神会地收了画笔。轻脚靠近矽鹰，在他的身后观看。矽鹰也随之收笔，两个人朝晓菲走来。云飞道：“谢谢！”矽鹰依然微微点头，两个人各自拿着一份快餐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晓菲也拿起自己的那份，左手托起饭盒，一边往嘴里拨拉饭菜，一边纳闷儿，矽鹰怎么不开口讲话？难道是哑巴？她被这一推断吓了一跳，随之骂自己：“怎么能瞎猜测？”她赶紧低头吃饭，深怕刚才的思维被人洞穿。 吃过饭之后，晓菲说：“我想出去溜达一圈。”云飞疑惑地看着她，片刻答道：“我陪你。”矽鹰点头表示赞同。 “不用了……”晓菲难为情地低着头，一来不习惯有人跟在身后，二来不愿意打扰云飞。云飞不理会她，拉着她就往外走，矽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出门之后，晓菲就挣脱了云飞的手臂，一个人走在前面，云飞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晓菲东张西望，虽然这条街道她已经很熟悉，但是总感觉每天都在改变。云飞可没有她那么好的兴致，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看着晓菲移动的背影。他对这个女孩子充满好奇，为什么会一个人来上海？为什么被人追赶？在这个年龄选择背井离乡，难道是与我一样，在家庭中得不到温暖？她的成长与我较之，有什么样的差异呢？一连串的疑问，都是云飞不能解释的。他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最亲近的人是从小照料他的黄奶奶，再则就是矽鹰老师和王彬伯伯。他的交际圈很狭窄，仅限于这几个人，每次面对外界必须出面的社交活动，诸如参加画展的时候，他都紧紧跟在矽鹰身后，让他替代一切面向媒体的谈话。因为矽鹰老师也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所以，他们极少参加社会活动。一个女孩子，有足够的勇气离开家，到远方流浪，独立生活，的确是值得佩服的；换做我，不一定有这样的胆识！ 虽然心中想知道答案，但云飞却不愿表露出来，他嘲笑自己的一反常态，沉默了十几年，居然会被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孩子挑起了好奇心。他发现晓菲性格也很安静，除了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之外，再找不到任何不快乐的迹象，她那孩子气的神情，那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态度，深深刺激着云飞的老气横秋，他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没有经历过如别人那样的成长过程，生来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只能按照命运安排的脚步去走完该走的路。 逃过劫难，又能够呆在画廊里看自己热爱的油画，晓菲快乐地像一只小鸟，早把一切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忘形地蹦蹦跳跳，云飞被她的快乐感染，泪水蒙住了冷漠的目光，这一刻，他感觉到有一股柔软的气流在胸腔里缓缓流动，有一点细微的疼痛，却又很舒服。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可以确定，这是千载难逢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