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夏日依旧弥凉意
婉芝微微颔首，一手持杯抿了一口，那手势是有些生涩的贵族小姐常用的，我将笑意按捺在心中。 “婉芝姑娘。”我说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婉芝的面色变了变，继而牵强的笑了笑，眼角露出了一点不甘，却也是沉静地说道：“璃微姑娘也曾听过一首词？” 我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她的声音漂浮在这清冷的屋中，倒是有些格外的和谐。 “德可先生的《蟾宫曲春情》。”我接话道，问她道，“婉芝姑娘可是害了相思想要向我倾诉？” 婉芝得意的笑了笑，拿着茶盖拨了拨茶盏中的茶叶，说道：“璃微姑娘难道没有相思的人吗？” 我垂下眼帘想了想她这是何意，却并没有什么头绪，明明现在我的状况是“平生不会相思”中，何来相思一说。 但是我却抬手抚唇浅浅笑了一声，道：“是呢，相思一词，真可谓是包涵心情百态呢，欢喜难过，个中滋味。” 婉芝得意的笑了笑，说道：“璃微姑娘相思的这个人，怕是并不会在意璃微姑娘的相思呢。” 果然，我便接了她的话说，语气带了不甘与惊讶：“怎么可能，你又是如何得知？” 婉芝哼了一声，接了一句：“璃微姑娘怕是听了心疼的紧。” 我没有说话，眼睛就那样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同婉芝皆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外，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过来啊，该打发的人我也都是打发走了，会是谁呢？ “公子？”婉芝的反应明显比我大很多，直接跳了起来，只是那一声称谓下去，却在慌张不安中带着一丝欣喜，虽然只有浅浅的一点点音调上扬。 “婉芝姑娘？”韩衣汐笑了笑，说道：“原来婉芝姑娘同璃微早就相识，我还想着哪日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呢。” 这个时候窗外传进一阵夜风，吹得烛火有些飘摇，我抬头看着韩衣汐，他的脸上烛光与阴影不断变换，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音调也是，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但是果然还是很奇怪，，我亦向韩衣汐打了声招呼。 “明日主母要去南山寺烧香，说是昨日梦有异境，想要测下凶吉，临时决定，要我来问问璃微明日可否一同前去，既然婉芝姑娘也在，那明日可有空一道？” 我猜想婉芝今日要给我说的事情并没有说出来，恐怕是要答应的，路途漫长，总有机会找我说的。 “公子，奴婢明日要去学做糕点，已经请了师傅，就不去了，还望公子替我向主母说一声。”婉芝福了福身，接着说道：“今日我才刚刚见到璃微jiejie，虽是初次见面却相谈甚欢，不免尽兴了些，奴婢还有事，就先退下了？” 韩衣汐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神色，说道：“天也晚了，我也只是想着通知一声，别无他事，我也就先走了，璃微，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衣汐，明日见。”我笑着说道。 然后待两人走后，我便一边等上月回来，一边细细思考这件事情。 首先，韩衣汐来的太过于突然了，平日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点来找我的，并且偏偏卡在了这个点，有人监视我？另外，婉芝究竟要给我说什么？这件事情会不会和韩衣汐有关？ 也许婉芝觉得我对韩衣汐抱有相思之意，想让我知道其实她才与衣汐两情相悦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当真是神游九霄之外，不知所云尔。 待上月回来，我给她说道：“上月，许久不和你睡一起聊天了，倒是蛮怀念的。” “那我今天就陪阿姐一起睡好了。”上月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熄灯之前，我假装无意识的向窗外瞥了眼，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忽然记起来之前有次发现有人躲在阴影处，出去查看时发现一支藤蔓状印文的银质攒花簪，那是我和师父的暗号，可是之后师父说并不曾发出过这样的信息吗，怕是有人掌握了我的身份。 熄灯之后我大致将我的猜测小声告诉了上月，上月说她明日会留在韩府看看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四处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躲藏在黑暗之中，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让人不寒而栗。 韩夫人今日穿的朴素，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锦衣，我也是今日穿的灰衣，倒显得就像寻常人家出门拜佛一样。 “微儿，最近在韩府住的还习惯吗？”继而笑着抓着我的手向衣汐问道：“衣汐，你可有欺负微儿？” 韩衣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微儿和我一起坐吧。”韩夫人说道：“路途漫长，没人陪着聊天怪寂寞的。” 我依言坐了过去。韩夫人笑容亲切，也是保养得当，岁月只是增添些周身的韵味，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温婉端庄的女人，在她周围会无声无息的受到她的熏陶。 “微儿久在府中不曾出去，怕是还不知道我朝打败幽云的事吧，毕竟此事还未禀明皇上，没有让寻常百姓得知，只是老爷听到的小道消息而已。”韩夫人说道，“林将军青年才俊，不知这一遭回来，又会引得多少女子为此念念不忘呢。” 我倒是不知此事，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幽云只是一个新兴的游牧民族所建起来的马背上的国家，打仗勇猛是勇猛了些，终归是不如农业大国的制度完善。 我顺着韩夫人的话：“据闻有一年林将军得胜回朝，城门口就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一众女子，抛花扔果的，颇有些魏晋遗风。” “玄心、洞见、妙赏、深情，有了这些啊，才称得上是魏晋遗风。”韩夫人说道 “超越、知觉、美感、有情，往往做到其中之一二还算是简单，四点皆具备，怕是难呐。”我答道，“可是这世间，有这些与没有这些，其实并改变不了什么呢。” 韩夫人笑了笑，伸手挑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唯有百姓在，才可称之为天下，柴米油盐，比这些所谓的风度重要得多。” “林将军也是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之前一直推脱，贵族小姐不要，公主郡主不要，甚至连赏的舞姬都被三三两两送给了别人，据说那将军府啊，冷清得很，这次啊，皇上可能会铁了心的拉拢林傲川一番。”韩夫人微微眯了眼。 “夫人可是有见过皇帝？皇帝是个怎样的人呢？”我看得出来韩夫人并不是个只会缩在一方不问世事只cao心这家长那家短的人，斟酌片刻还是问出了这样大不敬的话。 “这孩子……”韩夫人笑着叹口气，“虽说在私下谈论皇帝乃是大不敬，可这儿只有咱们俩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倒也是无妨的。”顿了顿又接道：“微儿同我不必如此生分，叫我一声伯母就好。“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接道：“伯母……” 韩夫人满意地笑了笑：“自古以来，除了那些昏庸无能的，哪任皇帝的心思别人猜得透。”韩夫人又道，“后宫之争、朝堂之争、天下之争，由小及大，哪处不需要费尽心机，这倒也是失了真心，只余心累罢了。” 说到这儿，韩夫人看了我一眼，说道：“听闻之前微儿是要嫁给太师家的小公子的？” 我点头：“谢公子已有意中人，两人情深意重，璃微深受感动。” “微儿可有喜欢的人？”韩夫人直接说道，“微儿啊，我觉得像你这样好的丫头，怕是相府的门槛都被媒婆踏破了吧。” 我摇了摇头：“伯母真是爱说笑，璃微还小，长姐还未出阁，怎能璃微先嫁？” “怕是你家二小姐陆璃舒的婚期将近了。不用我说怕微儿也是知道的，相府大小姐陆瑜沫，一直是心系林将军。”韩夫人道，声音确实有些劳累的样子，“微儿觉得衣汐这孩子怎么样呢？” “韩公子待我极好，不会算计于我。”我想了想，“如今已经无人像他一般一派纯真了。” 韩夫人抬手撑了撑额头，斜靠在软垫上。 我在另一侧取了薄被，盖在韩夫人的身上，“离南山寺还有好久的距离，舟车劳顿，伯母先歇息一会吧。” 韩夫人点了点头，闭了眼睛，现在正是夏日天，只是盖了一层薄被即可，也不必担心受凉。 然而啊，到了以后我才发觉，当时到底是傻的可以呵。第一印象往往太过于强大，是好是坏已经在心中刻下烙印，以至于哪怕在以后经逢了多少变故，有了多少委屈与失望，都会无意识的遗忘。现实惨烈之时总是觉得了无生机，然而所有，不过是初遇时太过美好，只得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