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组织需要你】
阳光再次普照大地，齐林脸色颓然地躺在床上一夜未睡，无意间看得众多血腥屠戮的画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引起身体不适，不知吐了多少次，到现在他脑中依然映现着光盘中杀人毁尸的场景。 幸好齐林平时口味也不轻，一晚上的时间也就慢慢适应了。 而光盘上的人多是西方人，也不知是谁给翻译了中文，齐林想伸张正义也无计可施，只好丢到角落，等它被自己遗忘在脑海了。 今天是五一长假的第一天，齐林不会将如此大好时光浪费掉。起床洗漱，重振精神，一口喝光齐重“精心调配”的菜粥，披着一身朝阳的金光踏步而去。 小树林超市是穷羿镇的一家平民超市，也是现有唯一一家货品全面又丰富的超市。 小树林超市的发家迹一直是穷羿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它开始只是小卖部，因把握住了当年的创业风潮，在极短的时间里发展为垄断穷羿镇日用物资买卖的超级市场。期间虽有众多跟风者抢占市场，最后也只有小树林在人们心中留下“买东西，就去小树林”的印象。 人潮汹涌的超市门口，齐林却被身着迷彩工作服的男子截住了。 看到男子粗犷的黑脸硬挤出来的讨好笑容，齐林好不为难地叹气：“怎么又是你！”表情恨不得打电话让白衣大褂带走他那般。 “老大，组织需要你！”男子如同怨妇一般：“你快回来。” “一边去，我可不是你的老大！”齐林整理了一下衣服，抚弄了一下头发，四周看了一下才说：“我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 男子像发现稀有物种一般上下看了齐林一遍，尤为不信，齐林不爽正要发火，男子忽然惊醒，心道自己有求于对方，当他是放屁好了：“老大，组织就是需要您这种优秀人才为我们指向领航，没有你在旁教诲我们一天都活不下去！” 你们这帮穷鬼的日常开销都是我赚的，没我当然活不了！齐林心中尤为愤懑，还真拿出领航人的姿态，对男子谆谆教诲：“阿火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古惑仔没那么好混啦，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点好。” 说完，齐林觉得这种大道理自己听得都烦，还是说点实际的。 他做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样子：“自从不混黑社会了，我抽屉里立马塞满了女同学的情书，放学门口一个班那么多妹子强拉我一起去吃冰，还有几个发育良好的学姐当场展示钱包证明钱带够了自备身份证，晚上可以在安静的酒店通宵给我补习生物课程，我这么正派的人当然严词拒绝，大家都是一秒当作三秒过的优等生，怎么可以为了我一个人的课程耽误他人呢？……我跟学姐们约定就在这个五一长假，挨个接受她们辅导，大家共同提高……” 粗犷男子听得目瞪口呆，可忍不住回忆起眼前这个“极受欢迎”的青少年把一位向他表白的童颜巨*乳学妹追砍出五里地，名声远播到现在也不见什么妹子靠近他的故事，使劲吸了一把流出的长鼻涕，总算从齐林营造的幻境里挣脱出来。 齐林心里有苦自己知，除了无处安放的初恋外，唯一一次心动还被人撬了墙脚，昨天捡到小黄片以为可以慰藉受伤心灵，没想到竟是恐怖的杀人片…… 齐林同学同时具有“有错改之”的优良品质，在被撬墙脚后经过三天三夜的自我反思，恶补了《还珠格格哒》、《一起老看流星雨》等古今恋爱知识，意识到现在那种温文尔雅的忧郁男生比较好吸引妹子关注，就像那个撬他墙角的情敌——所以，齐林最终下决定向“儒雅”方向学习发展，便立马脱离了他的小帮派，疏远了帮里经常打架斗殴的不儒雅者。 不过齐林是帮派的财神爷，离开没几天，古惑仔们就活不下去了，经常找他重回组织。 “唉，你走吧，我想做个好人。” “做他娘的啥好人啊！你做好人了我们怎么办？”陈天火越来越像个丈夫抛弃的欲求不满妻，火冒三丈：“你知不知道好人是啥意思？好人是‘好被人欺负’！” 他一发火，齐林当然要维护他现在所处的“好人”阶级：“好人怎么了？好人惹你了？你不想当好人不要拦着别人当行不行？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心理的人，社会才被搞成这个样子！” 在那个改革开放、人人急于求成的年代，齐林他家是最先富起来的一批，小姨也从前沿城市学成归来，影响得齐林接收了众多前沿的新兴事物。 众多伙伴在他家里一起围看香港黑道片时，一群男孩自然地迷上了里面的义气、热血和帮派，更自然地模仿出了由齐林领头的小“帮派”。 不愁吃穿的齐林初衷是玩玩而已，大小伙伴们却是吃尽苦头受尽欺负的穷人家孩子，他们是真的想做除尽不平事再也不被人欺负的“古惑仔”，这帮派自然就一直维持着，其中尤以眼前这个粗犷男子陈天火激进。 他们的组织“统一村子”之后，陈天火应招入了伍，狂放不羁的他想必会在部队里cao练成真男人，没想到一年多后竟然回来了，结果不上学也不老实工作，坚决不当碌碌终生的“好人”，反而心中出人头地的野心更加旺盛。 他集结了当年那批不甘平凡的穷小孩窝在镇上疯狂的练武、打架，构想各种称霸计划，一直作为他们名义上老大、家里有点小钱的齐林更是他积极争取的对象。 “你这种少爷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生活，好人如果真这么好当早就世界和平共产主义了，那还会有你我这种差别……”陈天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齐林，脸上冒出一种似苦笑似嘲讽的表情。 齐林读不懂他是在自嘲还是嘲笑自己，心里却由衷有一种“你说得对”的感觉。 小平同志的改革开放思想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让这些人带动其他人富起来。 齐林家算是镇上先富起来的，却不见得家里曾带动其他人富起来，顶多带出几个工作岗位，还早被各种有的没的熟人亲戚内定了……不然也不会有齐家小洋楼和周边茅土屋的差别了。 生活无忧的齐林不懂陈天火他们的反抗和挣扎，摇头说：“唉，所有人都说咱们这一代是垮掉的一代，你怎么不去努力让他们改变这种想法呢？国家还等着咱们报效，当坏蛋没有丝毫用处，窝里横而已……好自为之，该干嘛干嘛去吧。” 齐林似乎预见了陈天火他们的结局，无非哪天脑热进军城里的时候被打成残废，更惨的下场不敢想象。而究根结底自己是罪魁祸首，只因为他共享的黑帮电影激发了他们不甘的心理，又带头组织起无往不胜的不良团伙激起他们事有可为的野心…… 想到这，齐林有点慌了。 “火哥，你觉得咱们这些农村小孩的小打小闹当真能闯黑道吗？” “就是因为咱们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所以我计划……” 接下来，陈天火侃侃讲述了三分钟组织发展计划和十多分钟的未来展望，听者无不感觉此时进入组织，用不了多久就能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老大，这么想想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呀？” “……” 激动个你妹啊，你爹是李刚刚还是李江江？想得挺美！ “小林啊，”看齐林还不动心，陈天火也不叫齐林老大了，他们世代为邻直呼昵称使得从来带刺的语气变得真诚许多：“你不加入我们群龙无首啊，即使重新选了老大，也没你有能力啊！” 陈天火这话有两个意思，一个当然就是希望他回去当老大了，齐林的事迹一直是众人心里的标杆，其他人无法服众。另一个则是现在社会有钱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众人当中他最有钱，敛财也有一手，其他人不是暴力狂就是穷光蛋……齐林绝对是目前最好的保障啊，比男朋友都值得依赖，还不给他们拍艳照，更不发网上了。 “你、乔人杰不都能当老大嘛！”齐林很奇怪，组织当中还是有几个比他稍差一点的综合性人才的。 陈天火平日性格直来直往的，少有说拐弯的话，这回被逼着拐了一次弯，听的人却没有体会到，此时心情可想而知。 “好了好了，我说不加入就不加入，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说话间，齐林看到一位鲜衣怒马的佳公子捧着一大束铃兰花往这边走来，赶紧打断陈天火，“快走吧，我要去赚钱了。” 听齐林说赚钱，陈天火突然就打了个哆嗦，也看到那个抱着铃兰的男人，心下了然，嘿嘿冷笑。 此行最重要目的又没有成功，但影响不了他这种有志气的穷光蛋对无脑暴发户的幸灾乐祸，嘲讽了一下即将倒霉的佳公子，不再说什么就意志消沉地离开了。 穷羿镇是一个工业型乡镇，镇上最牛的人除了镇长就是那几个屈指可数的本地企业的大老板。论声望，镇长还在他们之下，镇上的人习惯叫他们厂长。 这些厂长的儿女就是一种缩小范围的二世祖。 有幸的，因为mama和小姨，齐林也属于其中一员，不过，是末流的。 但是这位末流的齐公子可以很容易地不给上面一流公子哥面子，因为一流公子哥们都是他小姨——被誉为“穷羿镇第一美女”的追求者。 齐林算是后台超硬，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都要讨好他，希望他在小姨面前给他们美言。 这位捧着铃兰的帅气男子就是穷羿镇一个大工厂厂长的二公子，叫韩小明，目前正在疯狂地追求齐林的小姨，每天都会捧着一束铃兰花在小树林超市堵着她表白。 “小明哥！”齐林迎上去，远远的就很亲热地叫。 “啊！” 韩小明一听这声音却是吓得不轻，差点就要扭头开溜，心里别提多苦了：我cao！今天出门忘看黄历，咋又是这个小祖宗呢？ 齐林经常来捣乱他的表白，并且带走许多东西，他唯恐避之不及。 想跑已经来不及，齐林迈动他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准的长腿，眨眼就到韩小明跟前了。 “嗨，小林。”韩小明只好硬着头皮Sayhello。 穷羿镇资产富裕、工业发达，劳动力自产自足，少有背井离乡的打工众，因此略保留农民淳朴。而且这种稳定安逸的环境大多可以子承父业，年轻一辈不用担心以后生活，学业上也不那么努力，基本上初中高中就不再继续，而是工作或者继承家业。 镇上大企业老板的子嗣基本如此，所以感觉上有那么一点“智商的缺陷”或者“反应的迟钝”。 很不幸的，这些追求齐林小姨的公子哥们都是这样的。 很有幸的，淳朴的他们，给齐林带来不少额外收入。 齐林了解小姨的苦衷，每天各种各样死缠烂打的表白求爱搞得是既烦又为难。这些追求者来头大，直接拒绝了恐怕会影响家里的生意。齐林的有意破坏追求者们的表白，不用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小姨是很高兴的，私下表扬过好几次，让他再接再厉。 齐林非常喜欢干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每次都借着小姨的名头捞上不少好处。 “小明哥，是不是来找我小姨的？” 韩小明这时脑子映现着上次被齐林忽悠得把信用卡都给了他的情景，顺嘴一说：“对呀对呀……”接着又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我路过！” “没事，”齐林不在意地一摆手，笑道：“咱俩谁跟谁啊！找我小姨表白的吧！” “呵呵，呵呵呵……”韩小明只能傻笑，这要是答应了，不定得出多少血呢。 多次上当受骗，公子哥们都知道第一美女的外甥贪得无厌，现在都挺防着他的。 而齐林是第一美女的外甥始终改变不了，想追求谁都不太爱搭理的第一美女还就必须得走她外甥这条路，再出血也得硬着头皮上！ 所以，齐林的“生意”一直都蛮好的。 假装没看见韩小明的苦脸，齐林拍着他的肩膀郑重地说：“小明哥，据我这么多年的观察，你是个好男人，我觉得你就是最适合我小姨的男朋友……你，通过考验啦！” “……啊？” “唉！”齐林叹了口气，恨不得135°角仰望天空，他怕自己忍俊不禁的脸被韩小明看到，无不动情地说道：“小姨是女人，她需要爱，她希望找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就让我在暗地里观察你们的品德……经过观察我发现你是唯一符合要求的，你是几乎就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所以我决定向小姨推荐你！” “啊！”韩小明震惊无比，对齐林的话虽有怀疑，但经不住难关终克的巨大惊喜，还是踏进了为他设计的陷阱。 “姨父，这事儿要成功，我可不能少出力啊……”齐林直接就叫上姨父了。 听到齐林说了一半的话，韩小明知道自己就是亲爹也得出血，不过能追求成功，再履行姨父的义务，这点小钱也不算啥了。 “你要什么？”韩小明这次也大方了一点，不跟以前似的扣扣索索了，可心里还是有些悬，怕齐林狮子大开口。 他知道自己这些人声称是公子哥，也仅限于穷羿这个小镇上，对于起跑线上已经领先别人两百多年、就算和别人轮流发生超友谊关系也会平安无事的真正二世祖差远了。 “嗯——”齐林知道他的能耐，没准备要什么多值钱的东西，但要什么还真没想好。 五一的大好时光齐林可不是专门来堵他的，齐林没那么没追求。 “……那个，过几天到学校找我再告诉你。” “行！” “还有，你可别和小姨说她看上你了，她脸嫩，你要装着不知道，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也别和其他人说，免得我家这生意……” “了解了解！”韩小明连忙点头，又看到手上的铃兰花，就拜托齐林：“小林，这花……” “放心，我帮你送给小姨，她肯定会收下，而且摆在床头。”齐林拿过铃兰，心下算计：不知道这花再卖了值多少钱？ “谢谢，谢谢，姨父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每次齐林小姨都会收下送给她的花，但她肯定转头就送给其他人，花里面写着甜言蜜语的卡片更加不会看。这次齐林亲手送，她肯定能给面子看看卡片上写的什么，说不定就被卡片上的情话打动了提前来献身呢！ 想得正美，却看到齐林伸出俩指头，韩小明呆了一下，还是苦笑着点点头——两百块，小钱！ 看着韩小明走了，齐林琢磨着应该问韩小明要什么，至于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反正他之后还会向其他公子哥都说一次，那就能得到几倍的好处！ 齐林也不担心小姨知道，她只会笑怪自己太调皮。 抱着这一大捧铃兰走进小树林超市，感觉着手上的沉甸甸，不知爱情是否真有花朵这么有份量？ 超市里人头涌动，齐林找了一圈，终于发现被人群重重包围的一个身着枣红色小树林超市制服的女收银员。 这位女收银员脑袋戴着枣红色的超市鸭舌帽，遮不住她神情专注。 葱白的纤纤十指麻利地检查着面前收银台上各种商品，收银、敲键盘、撕小票、找钱，一系列动作优美无比，仿佛一株兰花静静开放，与周边吵杂的环境形成令人心颤的对比。 她那一号收银台的顾客人挨人人挤人，全是大老爷们，同样的神情专注。 众老爷们脸色微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女收银胸前隆起的高峰是他们目光驻留的地方，那是可以藐视世间的玉峰，没人可以只手掌握。 有的人甚至尴尬地把手放到下面捂着，生怕被看出异样。 齐林知道他不可能打败众爷们挤到收银美女前面，排队更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只得在外面大叫一声：“小姨！” 在人声鼎沸的超市中，齐林这声叫喊显得微不足道，但那位收银美女还是听到了，抬头一寻，眼中公式化的笑意瞬间变为春风般的溺爱，附近一众爷们无辜中招欲倒。 发现了人群后面捧着铃兰的齐林，收银美女欢喜地挥了挥小手，加快速度完成了当前顾客的收银，招呼另一位女收银员接替了她的工作，带着众爷们恋恋不舍的目光来到齐林身前。 “你怎么来了？” 美女伸出如玉的食指轻轻点在已经和她一般高的齐林额头上，齐林脑袋跟不倒翁似的晃了一下，露出像被春风吹开的小花般的笑脸。 “这花你是要送给小姨吗？” 她看到白如幸福的铃兰，笑得比花儿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