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黑霸(中)
〔5〕 眯起眼望着前方两只流浪猫咪，心情仿佛时间回转到曾经的密闭空间般压抑。不过所谓猫咪心情，也仅仅是压抑沉重而已。 迅速弹出的猫爪在夜幕下触感冰凉，胸膛中沉重的感受并不是因为紧张与退缩，正相反的，还有一些战斗迫近前的小小兴奋掺杂。我像是站在最最原始的战场边缘。 可还是会觉得略悲哀，在见识过人类对无论年长还是年幼的猫咪血腥屠杀过后，此刻却不得不为了猫生中第一个朋友捍卫尊严而战，猫咪间自相残杀的无意义消耗。 眸中暗色更浓，亮光愈胜。即使如此，我也永远忘记不了当初冰冷的饥饿绝望过后，美丽宛若天仙的白色猫咪开朗地对着脏兮兮的我伸出洁白猫爪：“梦馨。交个朋友吧。”可爱的面庞上柔和而温馨。 所以即使对方有两只猫，尽管对方任何一只都比我要强壮，即使小黄和小蓝因为年龄太小而没有战斗能力。但孤独中突然而至的光明与温暖，是值得一只猫去抛弃一切守卫的。这一切中包括任何。 ——嘿嘿嘿嘿…… 像是两团烂泥糊在面容，对面两只黑色皮毛的流浪猫咪猫脸上的yin笑粗犷而低劣，纯黑颜色的强壮猫爪有力踩踏在地面一步步接近，我伸出爪将梦馨慢慢揽在身后，浑身毛发高高立起。 喵呼噜～呼噜～呼噜～ 我不断听见自己喉咙处凶狠发出的声音，可是却并没有太大的威慑性，也许是太明显的体型差距的缘故。没有办法威慑，可能威慑的举动行为也只是可笑。 果然两只猫轻蔑地笑死起来，停住步伐，我听见左边的黑猫调侃的声音： ——猫六，本猫赌自己三十秒内就可以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打倒在地上，赌注是半条死老鼠，怎么样，有兴趣喵？ 喵的，你敢敢……敢说十秒内打倒我我我我就跟你赌。三十秒解决只孬猫显现不出你猫四的王霸之气。 ——二十秒。猫四皱皱眉毛。摸摸鼻子。 ……猫六“哼”地粗哼一声。 ——十五秒，好了不能再多了……猫四落下爪子有些不耐烦。 成成成……成交！ 着急到一锤落定的一个“成”字都重复念了好几遍。突然阴谋得逞的猫表情，猫六在一旁嘿嘿得意笑起来，仿佛半只死老鼠势在必得了一样。然后它闪烁着危险亮光的猫眼落到一旁我的脸上，像是跳跃着计谋的老鼠的米粒光芒：小小小……小子，为了本猫爷的半条老鼠，你也得给我撑……撑上十五秒……明明……明白吗？ 明明明……明白。故意这样说的我同样轻蔑吹吹爪子。梦馨在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的好听笑声。 ——臭小子，居然敢敢……敢学我……！猫六的胡子吹起的汹涌，于是身后梦馨原本没有忍住的笑声变成了担忧的语气： 小狸…… 放心好了梦馨，还记得在主人家我对你承诺过的话么。我说过我们拥有着相似的经历与悲伤，我发誓从此以后会用生命守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相信我，梦馨。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赢的。 ……小……狸…… 渐渐听不清梦馨在身后轻柔的语气，不过我想此刻只有自己没有倒下的身体才是梦馨的所有依靠，故意轻松的语言与不屑一顾的高傲表情，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身后的母猫安心。 只是希望她可以安心一些。 再安心一些。 曾经为梦馨遮蔽危险的猫mama已经不会再出现在她身旁，所以此刻只有我稚嫩但却坚强地肩膀是她唯一能够所依靠的……绝对不可以输，绝对不可以失败的…… 因为我最想要保护的猫就此刻在我的身后啊，即使死亡，也休想教我后退一步。只因为这猫生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坚持保护下去的理由，就算苍穹坍塌海水陷落，我也一定会为了心中在乎的那只猫争取一个可以遮蔽的港湾而全力以赴。 猫生中最在乎的那个事物，还存在着。 胸口处渺小却火热的心脏还在有力而快速的跳动着，守护和信念的血液还在温热的血管里汨汨流动着。呼吸与情感依旧清晰得真实，像是堆叠在身体里一团明亮的光。 光线缓缓弥散成墨黑，坚定的猫眸里对方依然轻蔑的倒影。 视线里突然一闪而过的血色与胸膛处撕裂开转瞬而过的悲伤。放慢的视线里铁塔般强壮高耸的黑猫狞笑着挥动猫爪。 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想要守护某种事物啊，啊啊啊啊啊！！！！——天猫十三抓！！！ …… 十五秒？一秒？ 不可置信的表情，黑猫脸上带着，低垂了脑袋，惊愕的目光落在击打在自己胸膛上还未收回去的猫爪。空气中温度与声音顷刻间凝固。只有猫耳边柔软的毛发为夜风摇曳。 天猫十三抓，终极三式——连环三爪。 原本不屑躲避，也无法躲避的速度与角度。 短暂只有一秒不到就结束的战斗，我收回爪，转身，身后延迟了几秒的重物倒地的声音。像是沉重砸下一袋装满沙土的麻袋。早就想到了，连对付凶恶人类都绰绰有余的招式。梦馨微微张开嘴、小黄错愕的双眸与小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空气中无形而迅疾的北风。 俺滴大爷啊……猫六一向口吃的嘴巴突然流利起来，我略侧过猫耳盯紧，目光有些冷冽。险险的头发丝般的距离——梦馨就会被欺负了。 ——你你……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是道上有名的大花！敢动我们，花哥不会放过你们的！望着我们三猫一狗的奇异队伍，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战败一方的黑猫突然硬气起来。但可以看出是硬撑的硬气。 大花？好熟悉的名字……好像我以前在哪里听到过吧……我按按脑袋。 大花？梦馨瞬间瞪大了猫眼，美丽的三角脸被惊讶溢满：你们是大花的手下？ ——嗯？你们居然知道大花？嘿嘿，那事情就好办了，俺们老大可是厉害的紧，奉劝你们赶快把猫四放了，今天的事情咱们就此揭过，谁也不提，否则…… 还真是没有一点战败者的觉悟啊……我摇摇脑袋，随便一脚重重踢在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挣扎的黑猫猫四：带我们去见大花。 你们…… ——我们是老朋友了。 喵？ 猫六愕然。 〔6〕 本以为自己十五秒能轻松解决掉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年幼狸猫，但是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快而重的爪子击中了最柔软的肚子，也许世界上最丢猫脸的事莫过于大话喵过头了。 右面领路的那只猫表情郁闷地有一只爪子紧紧捂着肚子。 此刻两只猫垂头丧气地在前面领着路，身后是我们三猫一狗的队伍。 低矮的猫步落在雪地轻盈无声。 左转右转，并不算是很远的距离。再一次熟悉地亮起，像是月光的亮粉掉落，街道两旁昏黄的街灯。深邃与星光在头顶更远一些的距离交错纠缠。马路上已经是渐渐看不见汽车的影子，偶尔行色匆匆冷漠的人类从路灯下埋头走过，手中捏着块小巧精致的板子不知看着些什么。 猫耳边逐渐洗去的繁华与喧嚣，突然的放松感觉，多日以来一直在闹市般的人类中心流浪，此刻疲惫感便潮水般涌来。但并不是困倦感，只是那种从来为仇恨所紧绷的心脏突然暂时减轻了负担而已。一种软塌塌的感觉袭上心头。夜晚永远是猫咪最兴奋的时段。 ——就就……就在这附近了。左边带路的猫六弹出只爪子指着前方：老大经常带着小弟或者独自一只猫寻找食物的，不不……不过因为冬季的食物太难找了，兄弟们也经常出远门的…… “啪！” 余音重物坠地的声音，安宁而恬静的气氛一下被打破，然后遥远的楼房上一句粗鲁的谩骂声清晰可闻，音波沿着气氛娇好的街道碎玻璃般蔓延。仿佛是熟睡在美梦中的猫咪被别的猫挠爪子声音暴躁惊醒，一袋垃圾摔碎在咫尺距离的垃圾桶边，听声音里面像是装着瓷碗似的。 我皱皱眉毛。也只好见多不怪这仅仅存在于人类世界里低素质的可笑行为。 可是碎瓷片的声音只是夜之宁静刚刚开始的撕裂，猫耳边再次传来声音，窸窸窣窣宛若夏季的柳絮，从猫的后方响起。与梦馨小黄小蓝一起回过身，几只堪比比特般神气的褐色狸猫簇拥着一只体型硕大而又强壮的黑猫出现在视线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接近了。 猫群里可以望到那只断尾花猫的影子，同样是一个被簇拥的位置，但是比那只黑猫的地位略差。于是我们一行猫咪外加一狗只是在原地静静等候。灯光氤氲空气的寒冷。 ——大哥！～ 好像是在男孩不在家时比特偷偷打开电视，光滑质感的未知屏障里，古代人类拦轿喊冤般的场面。此刻活生生展现在众多猫眼面前。 ——小六？四子？ 望着突然扑倒在众猫面前的两张熟悉猫脸，大花瞪大的猫眼写满诧异。而一旁沉默着的强壮黑猫则慵懒地将身体靠入身边一位母猫的怀里，旁边的一只灰狸猫机灵地挥动猫爪为黑猫锤着腿。黑猫眯起眼睛，目光看不清落在哪里。 老大，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两只黑猫打算恶猫先告状。 ——欸？小狸兄弟？没等两只猫哭诉完，大花又注意到站在街道边的我。一张花色的猫脸顿时漾满热情。挥挥爪，随即转过猫脸，恭敬的语气：大哥，这就是那天救了我的小狸兄弟啊。 ……喵嗷？老大？……扑在地上的猫六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认清形式的猫四眼疾手快按住了猫嘴。唔唔～～～ 略打开一线，黑猫细细眯成缝隙的猫眸。两点没有乌黑瞳孔的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山峰压到了一样。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胸膛。黑猫危险的唇边隐约透过丝玩味。 随后黑猫慵懒的视线又偏移一瞬，落到我身后梦馨的面庞。我感觉到梦馨有些不太自然的向我的背后缩了缩，于是我甩甩猫尾将梦馨警惕地护在身后。我当然看到对方虽然没有恶意，但却深沉地亮闪了一下幽邃的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