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和我是一样的贱！
沈莞的眼皮在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来源于那个侵入者偷拍了照片，而第二天，当一张张小飞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蜷着腿呆坐或抱着被子沉寂或躺着睡觉休息……的照片，被各种角度处理过的哀伤痛苦表情，被放大出现并占满整个平面，陪着扎眼大标题‘金枪小霸王隋xx约炮不遂变强jian’，副标题-c市税务局局长之子隋xx涉嫌轮|jian酒吧女的字样，在报纸、手机电子屏幕、网络新闻，各种bbs论坛中铺天盖地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一锅油在guntang沸腾，最后煮烂了所以的意识……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程至煜，她没有时间想他和那个男人为什么会从小飞的病房里出来，她更加没有时间去想那个走在他身前侧的那个中山装着身，金丝边眼镜下，用一双如鹰猎食的眼光斜了看了她一眼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是谁？ 这一刻，她只是有一些恍惚，擦肩而过的冷漠，仿佛彼此之间，从前种种只是一场闹剧，一场比起眼下的闹剧，根本不值得一提的跳梁闹剧。 沈莞推开门，女孩儿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应该在她身上的被子早就掀在一边，胡乱的掉了一脚在地上，而她没有发觉，因为她是那样的专注，专注低头盯着掌中的手机，一只手的漂亮的手指极快的飞舞着，按着手机健滴滴一直响，她的身子左右摇晃着，伴着她嘴角显眼的秒秒上扬的美丽月牙，竟仿佛，这个病房里头，不是一个受了伤的病人，而是一只喜鹊在春天的枝头，欢乐的跳跃着，婉转吟唱。 小飞看见她了，愉快的表情一僵，迅速的将手机藏在枕头下头，然后坐直了，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怯怯的叫她，莞莞姐。 沈莞没有说话，只是关好了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瞥见了她离开时，根本不存在的一篮子水果，从里头挑了一个苹果，拿过桌上的小刀，面无表情的默默削起来。 小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调，只能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姿势表达不安，最后抱着腿坐在被子里，她想啊，莞莞姐一定和刚刚出去的人遇见了，可是他们说过话了吗？那他们又说了什么呢？ 她憋屈又害怕，偷偷望着沈莞，只见她真的仔仔细细的削着苹果，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捏着苹果的两端，锋利的小刀从果头开始，在她指尖宛转低回、皓腕徐徐旋转时，那薄如蝉翼的果皮，轻轻的和洁白的果rou分离，然后，慢慢的变成一条柳叶丝绦的模样，最后，她大拇指将刀头往下一按，那丝绦便在桌子上开出一朵灿烂的花，没有丝毫损伤的果rou，如微笑着的胖娃娃就坐在一旁。 沈莞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小飞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削苹果削的这样妩媚的，只是她一直削，一个完了，再从小篮子里再拿一个，在一个，最后，整个病房都充斥着苹果味，整张桌子都开满了花儿，而那一个个摆的整齐的白胖苹果，在她的眼底，再也笑不起来了，个个哭丧着脸。 “我受不了拉，”小飞将被子一掀，看着沈莞，大声说，“莞莞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沈莞将最后的一个苹果削好了，摆在桌上，才幽幽道，“不是你应该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么？” “莞莞姐，你都知道了吗？……我……”她吞吞吐吐。 “我不知道。”沈莞冷着脸说。 小飞看了她的神色，知道一切都再也瞒不住了，抽了抽鼻子，语气里含着哭腔，“是的，是我，那天晚上是我故意找那个叫隋瑞的公子哥喝酒的，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了，我知道他很有钱，他也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对我有意思，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玩玩，他知道我是处女，问我愿不愿意跟他玩一夜，他给我钱……我考虑了很久，那天就答应了他。” “可是，我没想到他这个王八蛋！找了那么多人，玩np，我当时就不愿意想走，可他的朋友们嘲笑他，他觉得丢了面子，就不答应，硬要……最后就灌醉了我……最后，我醒了的时候，就在酒店里，被他们、他们……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可是，我该怎么办？” 沈莞冷静的听她说着，其实没有太大的意外，总是猜到了一点的，多年的朋友，她对林飞是了解的，这几天林飞的表现真的太奇怪了，如果她真的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如果中间没有任何的隐情，她不可能这样的坐以待毙，这样的唯唯诺诺的样子。 “那么，刚刚那些人找你干什么？” 小飞楞了一下，眼底暗星闪烁，手紧张的抓着身侧的床单，仿佛是想要抓着一点点的支撑，可是那些柔软的布料无情的从她指尖划过，像流沙一般抓不住，但她的心，忽然就有了抓得住答案，低低的，她的声音，如尘埃落地，“他们给我钱，要我放弃控告，我答应了。” 沈莞的身子颤抖了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有立即接话，而扭头看了桌上的苹果，将最接近自己的一个果rou和果皮分别拿在手里，林飞疑惑的看着她的指尖，那指尖上的点点指甲，闪着如冰寒冷的光。 “小飞，这个是果皮，她没有利用价值，就是垃圾，应该呆在垃圾桶里，”她用脚将不远处的一个圆桶勾近，然后缓缓说，“这个即将被吃干净，即将被利用完，也会成为垃圾，被人丢在垃圾桶里。” “……”小飞发誓她没有听懂。 “小飞，你觉得，你是已经被利用完了，还是即将要被利用完了……只是不管你是哪个？可能你最后都只能在垃圾桶里。”沈莞说着，两只手一起松开，那皮和rou，仿佛高处坠落的石头，带着无穷的压力从两人眼前落下，而小飞的脸就在这下落中，逐渐瓦解，轰然崩溃。 “垃圾？垃圾？！”小飞的脸因为生气，变得透红，“凭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是垃圾！是，我是收了钱，我是收了钱！可是那又怎么样啊，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你因为我愿意出卖自己，赚这样的钱吗？可是，我能怎么办？……” 小飞站了起来，浑身抖如簸箕，“沈莞，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明明知道的，我有怎样的家庭，我从小家里条件就不好，很早很早就出来打工了，没有学历没有人，什么也没有，只能比人家吃苦，赚别人不愿意赚的钱，出卖自己的色相穿短裙，卖啤酒，你知道我被那些男人色眯眯盯着的时候，有多害怕，多难受吗？” “……可是，我只能埋头赚钱，想着最后，就回老家，找个好点的男人嫁了，你知道吗？其实我在老家的声名一点都不好，家里的人都传我在坐台，我的钱不干净，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现在，我这样的年纪，在老家早就嫁人了，而我，已经被人不明不白的冤枉了，只希望以后不会更加被瞧不起，只能多赚钱，本来是想和以后的老公开一个小饭馆，明明已经存够了钱的……可我爸生病了，钱又全的没有了，我只能只能……”小飞扬起了脸，可是眼泪还是不断地往下流。 沈莞心中百味陈杂，却摇摇头，“小飞，你的害怕，你的难受，来的快去的快，从来都掩饰的那么好，我居然从来都没有当真过，而今天的这些话你以前也从来都没有和我讲过，我真的很惭愧……只是我有句话，你爱不爱听，我都不得不说，你有想过么，什么样的工作都是自己选的，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找其他的，你并不是做不了其他工作，而是你自己不愿意，或者不舍得这里的利益。” 小飞暮然大怒，“是，我是不舍得，为什么我要舍得？凭什么别人可以是人上人，而我却不可以，却这样在社会的最底层卑微的活着……我知道，刚刚那些人，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们有钱有权，那个三十多岁衣冠楚楚的男人是隋瑞的爹，他答应我，只要我放弃告他儿子，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自己不认识他，就给爸爸治病，给我在二环内买一套房子，然后，提供我弟弟上大学的所有生活费……” “……你说……这样的条件，这样的交易，我怎么拒绝，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拒绝……”小飞看着她，眼里是失望和后悔，“沈莞，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以为就算别人不理解，你也是理解我的，可是，原来我自作多情，你从来都不是，你什么也不是！” 沈莞的心被她的话狠狠的刺了一下，生生的痛，可是她却反驳着说，“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放弃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黑暗了，难道你因为它黑就要闭着眼睛过吗？！贫穷和富贵永远都不该成为堕落的理由，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你难道不会睁开眼睛看看吗？！难道不能用心去过吗……钱没有了可以再挣，任何的方式都可以，却不该是这样。” “沈莞！”小飞大叫了声，居然笑了，哭着笑着说，“别搞笑了，别在对我说这种搞笑的话了！你从来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跟我不一样，你从来不懂的我这样的人，是怎么下贱的活着。” “我懂。”沈莞怔了下，说。 “不，你不懂！”小飞打断她，指着她的脸，“你……” 沈莞听着她后面的话，可是，这个女孩儿忽然就不在说了，忽然就停止了所有的话，停止了身体的晃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锁在她身上，里头闪着诡异的光，沈莞觉得寒冷，仿佛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被包在被褥里，是古代清宫里头，等待某个丑恶男人临幸的不肯认命、却无力反驳的宫女。 “呵呵，你说的对啊，其实，你是懂的，因为你和我一样，一样下|贱的活着，我只是出卖了我的身体一次，而你，却一直出卖自己的身体，如果没有了程至煜，没有他给你的那些钱，你还怎么站在这里和我这些大道理……不，你其实比我还不如吧，至少我没有出卖我的心灵，因为你呢？你的心呢？你明明是喜欢林若轩的，可你，却为了钱，放弃了他，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远处，突然，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雷声，沈莞本能的朝窗外看去，那流火一样飕飕窜上天空的，不是雷，是妖艳的烟火，赤红色，橙黄色，幽蓝色，月白色……一朵朵，一针针，如俏丽绣娘手指生妙花，在天空这只有银色星星的巨大素绣中，绣出五彩斑斓、灿烂无比的花…… 而沈莞整个人却成了没有人看见的、绣娘手指温柔指腹上的血，一滴一滴的红色，一滴一滴的震撼和痛苦。 居然是这样的，居然是这样的！ 她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居然是这样不堪么，还是，她原本就是如此的不堪入目，只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罢了。 ……她当林若轩是什么？！ ……她当程至煜是什么？！ ……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友情？！ 她望着那天空，最后一支烟火，正升上了天空，嘭的一声巨响，绽开那绝世的华美，金灿灿的花，迎着夜风，盛大的开，又簇簇而落，末了，消散逝去。 沈莞眼底涌出了泪，居然浑浑噩噩的大笑了起来…… 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她没有去看，却任由着被拉了出去。 没有去看，那身后，林飞慢慢的蹲下身体，蜷缩自己，整个人仿佛悬崖峭壁上，一株枯萎的野草般渺小，随风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