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京里要来人
葛大富是青川的布商,承了家里的祖业,年幼时便混迹于商场,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很是通达世情。听闻新任主薄要寻宅院,便主动献上宅子。原因很简单,青川也遭了灾,宋大人的任期虽然只剩下一年多一点,但一般遭了大灾后,为了安抚民意和添补亏空,极有可能不会调任。 而且这一场大灾虽然来得突然,但宋大人却早有准备,而之所以宋大人早有准备,就是因为听了这位主薄文大人的良言相告。这样的年少俊才,还不值得巴结吗?只要宋大人留任,文大人也不会走,不抢先行下春风,又哪里会盼得秋雨?赵得富就是最好的例子,第一大粮商,却被搁在了一边,没人理会。 可是,葛大富做梦都没有想到,一个布衣出身的穷小子,年纪轻轻居然有仇人!葛大富当时没有供护院,是因为文帅只是一个小吏,既无功名,品级又低,过于张扬不见得是好事,这点儿分寸还是得把握住才行。 可就是因为没有护院,才让人夜闯了宅邸。葛大富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他有仇人,说什么也得供上二三十个护院才是! 站在门外,葛大富冻得脸色通红,他不敢进门,更不敢坐在暖轿里。怀里揣着十万两银票,只要能躲过这一劫,十万两不算什么,哪怕再多一倍,他也认了! 小厮跑了来,低声说道:“老爷,主薄大人请你进去。” 葛大富小声问道:“主薄大人心情如何?” 小厮想了一下,说道:“还好。” 葛大富稍稍放下心,跟着小厮进了门,到了会客厅。文帅迎了出来,拱手笑道:“葛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厅内奉茶。” “不敢,不敢。”葛大富拱手还礼,低着头进了厅。 两相落座,丫鬟上了茶。葛大富看着丫鬟出去,带上了门。连忙站起身,从怀里取出银票,恭敬地放在桌上,说道:“小人本想为大人招些护院,但寻思着还是大人自己招较为妥当,区区薄礼,略表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文帅笑了,这钱他可不能拿,拿了这钱,他不就成了砸明火的了吗?文帅笑道:“葛老爷有心了,不过此事与葛老爷无关。我住着你的宅院,用着你的人,已是让葛老爷费心了,又怎能再让葛老爷破费。” 葛大富不相信还有送钱不收的,只道是嫌少,连忙说道:“大人言重了,保大人安稳,是小人份所应当。这点儿银子确是少了些,雇不得几名护院,大人先行花销,小人改日再……” 文帅一摆手,打断了他。文帅感叹,官呢……钱来得这么容易,难怪都想做官。他只是府衙一个主薄而已。 文帅说道:“葛老爷会错了意。这十万两,别说雇护院,就是建个地方民团都够了。我不是嫌少,我是真不能收这银子。我虽爱财,但要取之有道。你把银票收起来。” 葛大富哪敢收起来,话说得虽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心里真是这样想吗?官府的人见得多了,没一个不爱财的。葛大富垂手站着,说道:“小人本是想孝敬大人,不想却险些害了大人,若大人没有从府衙搬出,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还望大人宽恕为怀,小人感激不尽。” 文帅暗自苦笑,原来还有不想要都不行的时候。文帅知道再坚持下去,葛大富估计要哭了。于是拿起银票折好后揣进怀里,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葛老爷的好意,在下愧领了。请坐。” 葛大富总算是松了口气,坐下后暗自稳了稳神。按说这个时候文帅就该端茶送客了,但文帅就是不碰茶碗。葛大富的心又提了起来,看来这件事还没完。 文帅说道:“葛老爷,这天儿,越来越冷。府台大人爱民心切,常说要做些冬衣分发给灾民。葛老爷是青川最大的布商,这件事就托付给葛老爷吧?” 葛大富心里一紧,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不过他今天是来请罪的,只要能过了这道坎,怎么都行。只要人在基业在,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葛大富拱手道:“为府台大人效力,是小人的荣幸,小人立刻去办。” “不忙。”文帅说道:“我还有话说。我即刻回禀府台大人,拨给葛老爷二十万两银子。刚才那十万两,就算是府台大人的份例了。葛老爷只要把事情做好,以后还会有共事的机会。” 葛大富愕然,但随即明白,这就是文帅说的‘取之有道’。原来人家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人家真的是不想收那十万两银票。当初就听陈镖头说,文主薄绝非常人,不能以常情揣度。葛大富当时只是一笑,而到了此时此刻,他相信了。 施人与恩,有福同享,方能细水长流。 葛大富又想起了护院的事,人家没收银子,还让他赚钱,当下说道:“大人,小人送三十名护院为大人护宅可好?” 文帅摇头道:“刀笔小吏,住这样的宅子已是惹眼,不可再过分张扬。葛老爷不必为我费心,昨夜闯宅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葛大富恍然,人家身边还是有高手的。又听文帅说道:“我小妹颇觉孤单,要搬来与我同住,因此,她那一处宅院,葛老爷另做他用吧。回头待我小妹搬过来后,我差人知会葛老爷。” 这回葛大富算是知道了文帅的心性,此人绝不是善与之辈,最好的巴结之道,就是按他说得做。葛大富答道:“是,一切按大人的意思办。” 文帅也松了口气,葛大富总算是想明白了。于是微笑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葛大富连忙站了起来,拱手躬身道:“小人告辞。” 送走了葛大富,文帅准备去府衙,但心里有点儿惦记桃儿,便又返回后宅。远远看到端木凝蕊坐在卧房前的回廊上,靠着柱子似乎在睡觉。 文帅紧走几步到了近前,还没等说话,端木凝蕊已经惊醒,看到文帅,愣了一下,问道:“文哥哥没有去府衙吗?” 文帅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睡了?受了凉怎么是好?” 端木凝蕊嘻嘻一笑:“桃儿jiejie尚未起身,我怕惊了她,本想在这里等一等,没想着就睡着了。” 文帅心里蹿起一股邪火儿,刚好看到一个丫鬟捧着手炉走过来,立时劈头骂道:“该死的东西!小姐在这里就睡着了,你们都是死人吗?” 一嗓子把丫鬟吓得当时就跪下了,屋里的桃儿也惊醒了,披着衣服跑过来开了门。端木凝蕊愕然看着文帅,说道:“她去给我取手炉而已。”
文帅知道自己错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桃儿接过手炉,轻声对丫鬟说道:“快下去吧。” 然后搂住端木凝蕊,对文帅说道:“相公快去府衙吧,我来照看凝蕊。” 文帅点了点头,桃儿搂着端木凝蕊挑帘进房去了。 刚到府衙,就看到班头迎了上来,说道:“主薄大人,你受惊了。府台大人传过话,让你来时到书房去见。” 文帅点头,跟着班头到了书房。 宋大人见文帅进来,放下书问道:“可受了惊吓?家眷安好否?” 文帅拱手道:“谢大人挂念,一切安好。” 宋大人点了点头:“坐吧。” 文帅坐在一旁,有丫鬟给上了茶。 宋大人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文帅摇了摇头,答道:“晚生没有仇家。想是时逢灾年,匪盗之流闯宅图财,大人无须劳神。” 宋大人点了点头,陈柯一早就把文帅遇刺的事详细禀报了。宋大人当时就想起文帅曾说过,在洪路县惹了事,险些送了命。如今看来,想必跟洪路县有关,是以在文帅来之前,就已经命陈柯往洪路县去查了。不过这话宋大人不会跟文帅说,因为宋大人不但让陈柯去查凶手,还要查文帅。 文帅拿出那十万两银票,放在宋大人书桌上,说道:“葛大富受了惊吓,晚生见天气寒冷,许了他二十万两,做些冬衣分发灾民,以彰大人爱民之意。这是份例。” 宋大人一笑,只要文帅不是杀人犯,或者即便是杀人犯,但只要情有可原,宋大人决定给他把事情抹掉,重新在青川府登户造册。说道:“拿去入账吧,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不必事事都来知会我。” “是。”文帅收起银票,入账的意思就是文帅一样也能拿两成份例。 宋大人站了起来,端着茶碗走到文帅旁边的椅子坐下,说道:“京里来了信儿,三皇子长平王不日抵达,看验灾情,体查民意。这位王爷……” 宋大人顿住,脸色浮起尴尬。文帅心里一动,这是什么意思?文帅猛然醒悟,三皇子好色吧?宋大人是想让问兰侍寝?要是那样,文帅就让哑叔把问兰抢出来,赶在三皇子来之前,卷着钱跑路! 文帅虽然没有处女情节,但这是古代,问兰要是被迫失了身,那她这辈子就完了,就算文帅再娶她,不管文帅对她多好,她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个坎儿,甚至于等不到那时候,问兰就有可能自尽! 宋大人要是想让文帅去劝说问兰,那可是打错了主意!文帅卖自己无所谓,怎么卖都不在乎,可让他卖媳妇儿,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 宋大人见文帅阴了脸,知道他明白了,笑道:“其实以问兰现下的身份,迎来送往本也不足为怪。只是问兰倾心于你,怕得罪了三皇子,于她除贱籍一事不利。你倒也不必过于担心,三皇子身份尊贵,不会强人所难,只是问兰性子执拗,还需你善加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