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交代
皇帝微微一笑,挥了下手。李作栋招呼着太监宫女退了出去,养心殿里,只剩下皇帝与文帅两人。 皇帝说道:“玄德,你才有几个臣下,你以为治理国家,想怎样便能怎样吗?” 文帅一笑,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难道为了治理国家,连王法都不顾了吗?” 皇帝说道:“朕没有不顾王法,但总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将人法办。如果你心疼凝蕊,只是为了出一口气,那好,只要你能消了这口气,东宫一干奴卑,朕可以尽数杀掉。” 文帅半晌无语,而后笑道:“陛下果然圣明,那便杀吧。” 皇帝微微皱眉,早听祈平说过,文王从来不吃激将之法。今日一试,果然如此。皇帝说道:“好,朕替你出这口气。杀掉东宫所有的奴卑,你总该息事宁人了吧?” 文帅摇头:“不管陛下打算用多少人命顶罪,孤王都要查出下毒之人。哪怕陛下将宫里所有的奴卑都杀掉,孤王还是要找真正下毒的人。” 皇帝看着文帅,问道:“查出来你想怎样?” 文帅呵呵一笑,答道:“陛下这话问得当真蹊跷。自然是依律,该怎样便怎样。” 皇帝微笑,手指敲着大腿面,悠悠说道:“你辖城而治,自也行施法度。如果凝蕊哪天杀了人,你会不会治她的死罪?” 文帅一笑,他这样没完没了,就是想让皇帝明白,他针对的是太子。既然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便算是达到目的了。文帅笑道:“自然不会。莫说她杀人,纵是她反我,我也不会杀她。陛下既然这样说,那孤王也心中有数了。不过,下不为例。” 皇帝一笑,说道:“好,下不为例。咱们说点儿正事。玄德,你觉得祈平比你如何?” 文帅垂目不语。皇帝笑道:“他是燕回的亲哥哥,文武双全,智计超群,宅心仁厚。朕听说,你在齐阳,至今还住着一座民宅,一后三妃如同民间的妻妾,同桌而餐。你……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 文帅一笑,反问道:“陛下,有这样一句话,想要江山,就不能要家。陛下以为,此种言论对否?” 皇帝一笑道:“朕说的是礼法,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文帅答道:“陛下若想议礼法,当宣召礼部尚书入宫。孤王方才说过,孤王本不过是洪路县一介布衣,于礼法一事,恐怕难能与陛下想到一处。” “那好,不说礼法。朕问你,你可愿世代辅佐朝廷?” 文帅笑答:“回陛下,孤王愿意。” 皇帝一怔,本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多是一笑置之,不想他竟回答愿意。皇帝反倒一时没了话说。 文帅笑道:“陛下不信吗?” 皇帝微微一笑,答道:“在朕面前,没有人敢说十足十的真话,也没人敢说十足十的假话。朕信与不信无关紧要,你如何做为才事关重大!” 文帅神色一正,说道:“既然陛下这样说,那孤王便说几句十足十的真话。若是朝廷吏治清明,天下太平。孤王纵然想做皇帝,也师出无名,无人追随。若朝廷腐败,官员鱼rou百姓,孤王也不会为朝廷镇压民乱,甚或会振臂一呼,再举义旗。陛下,孤王说得可清楚?” 皇帝板着脸,半晌后突然一笑,说道:“十足十的真话,果然不入耳。” 文帅拱手道:“请陛下恩准,孤王要去看凝蕊。” 皇帝唤道:“来人。” 李作栋连忙进来,紧走到近前应道:“皇上。” 皇帝说道:“命人引文王去挽翠宫,看望永安郡主。” “是。”李作栋答应,随后转向文帅躬身道:“文王请随老奴来。” “谢陛下,孤王告退。”文帅起身拱手,而后跟着李作栋出去。 皇帝待李作栋回来,已然是脸色铁青,沉声道:“去把太子给朕叫来。” 一会儿工夫,太子到来。进殿跪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冷声说道:“有你在,朕还能安宁吗?”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皇帝咬着牙半晌无语,缓得一刻后,用眼神示意李作栋退下,而后才尽量平和地问道:“你有什么罪?” 太子答道:“儿臣令父皇生气了。” “混帐!”皇帝猛然一拍榻几,指着太子怒道:“还敢跟朕装糊涂,那毒是谁下的!” 太子低着头,这种事,打死也不能认,何况父皇也不会打他,毕竟是皇家,不是寻常百姓,哪能随随便便打孩子的。太子答道:“回父皇,儿臣不知,但儿臣绝不相信是瑶玥所为。” 皇帝靠在了隐囊上,闭上了眼睛。祈平娶了李梦蝶,爱护有加,每与兵部尚书李桐说起这事。李桐都会笑得合不拢嘴。文玄德就不用说了,据皇贵妃说,燕回要是生了气,还会训斥文玄德。可这个祈祥……竟然舍了刘瑶玥!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把灵姬给了他,又给错了吗?难道是因为有了灵姬,他才厌恶了太子妃?皇帝猛然睁开眼睛,想到了端木家被灭门一事。回想方才文玄德的态度,又回想起文玄德上折说鲜于敬堂已然自裁…… 皇帝看着太子,问道:“你查了吗?” 太子心里直突突,父皇沉默了良久了,突然又问话,吓得他一哆嗦,连忙应道:“回父皇,灵姬说是蛇虫鼠蚁污了食物,儿臣已令人清扫。” 皇帝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跟他讲一遍,最后一遍。但愿他能明白。” 皇帝指着榻几对面,幽幽说道:“你起来。坐下。” “是。”太子起身,坐到皇帝对面。 皇帝说道:“文王进京,只带了一千人马。依制,他可以带五千护卫,八百随从。你告诉朕,他为什么只带一千人?” 太子答道:“父皇恩泽万众,威加四海,文王自然不敢冒犯父皇。他不过是一介布衣,能有今日……” “不要说了。”皇帝打断了他,心里生出一丝隐痛,说道:“朕告诉你。文王是为了保存实力。对于京城驻军来说,即便他带来一万人马,若是朕想杀他,他也难逃一死。所以他进京之前,必然已有所谋划。他不怕死,所以他只带了一千人,而把兵力留在了齐阳。文王已然有后,手下还有将军死士。如果文王不能平安回到齐阳。他手下的将军就会奉少主为王,与岳王联兵,夹攻京城。虽然朕不惧,但惨胜如败。如若再有其他人趁乱而起,我朝危矣。你明白吗?”
太子垂着眼帘,心中愕然。难怪父皇一味忍让,原来父皇想得这样深远。也难怪母后极力要向文王示好,原来母后早就猜到了父皇的心思。 皇帝又说道:“朕做的是太平皇帝,也要留给你一个太平。你现在告诉朕,永安郡主中毒一事,你知不知情?” 太子连忙应道:“回父皇,儿臣实不知情。”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缓缓说道:“朕要给文王一个交代,也要给百官一个交代。永安郡主在后宫中毒,威胁到的不仅仅是文王,还有朕,还有你的母后,还有所有的嫔妃。既然你不知情,那朕只能拿瑶玥问罪。你,意下如何?” 太子有点儿舍不得,说道:“父皇,灵姬已然查出了缘由,并非有人下毒,只是污了食物而已。” 皇帝看着他,微微一笑,问道:“你相信灵姬的话?你不要忘了,她是东宫的人,即便她说得是实话,也难以取信于人。” 太子沉默,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李作栋快步走了进来,在皇帝耳边轻语了两句,然后垂着头立在一旁。 皇帝又叹了一声,说道:“瑶玥身边那个侍女醉月,投湖自尽了。” 太子一惊,但立刻反应道:“定是那贱婢下的毒!” 皇帝看着他,半晌才微微点头道:“应该是。畏罪自尽……只是朕不明白,她为何要毒害永安郡主?是她自行其事,还是受人指使?” 太子又垂下头,支吾道:“这……儿臣也不得知晓。” 皇帝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朕派人去告知文王,说毒害永安郡主之人,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至于下毒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你觉得这样说,文王会做何反应?” 太子被逼得快要崩溃了,脑子里面一团乱,心里的火儿蹭蹭地往上蹿!想不通父皇这是在做什么,不停地问他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就因为一个文王,似乎父皇的威势全都没了,倒好像那个文玄德才是皇帝。 太子说道:“父皇,事情便是如此,文玄德要如何想,那是他的事。难道为了让他高兴,就要指鹿为马吗?儿臣以为,大可不必对他过于谦忍。若他想借机生事,纵是拥兵数万,也不见得是祈平的对手。况且,儿臣也愿领兵,为父皇征战。” 皇帝看着他,这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还是激起了深埋的血性?不得而知。但好在他还知道护着瑶玥,于是微微一笑,说道:“也好,便依你之意,如此了结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