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论理

    “他不会。”乐自知淡淡地说。

    回到村落，乐自知便召集了几位族中长者，商议对策。提到文王要放火烧山，几位长者都脸上变色，乐自知便肯定的如是说道：“我断他不会。他要建城，需要木材。绝不会当真烧掉整座云山。云山纵深八百里，如果当真烧掉，他便是作孽！他命数再硬，也抵不过这么大的罪孽。”

    一位长者问道：“族长的意思是，接着杀文王的人？”

    乐自知沉吟，如今已然认了郡主，如果再杀文王的人，那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但要是就这样让文王顺风顺水地建了城，那以后更不好做交易了。

    另一位长者说道：“族长，咱们祖宗取名‘逡’，便是因了厌倦争竞，既然靖王嫡宗已然做了文王驾下的长公主，莫不如不要再对抗了。咱们找到了靖王嫡宗，也算对祖宗有了交代，而且文王也说了，不会干涉咱们。就这样两相安好吧。”

    乐自知说道：“自然是要两相安好。只是郡主是靖王后裔，却做了周国的长公主。不知情的人倒也罢了，咱们却情何以堪？况且王爷已然仙逝，郡主虽是嫡宗，但毕竟是个女童，承不了王爵。郡主不愿与咱们共处，那便应该交出靖王宝印，由咱们重选王爵承袭之人。”

    几位长者相继点头，一人说道：“此言有理。莫说郡主不愿回来，便是回来，也不能承袭王爵。”

    另一人道：“对，让郡主交出靖王宝印，咱们公推平秋承袭王爵。”

    乐自知说道：“还有端木家的内功心法。既然承袭王爵，但转为嫡宗，原嫡宗便成了旁支。岂能让旁支拿着全本心法？不但要交出内功心法，还要立下血誓，不可将内功心法传与旁人，且不能修炼第四章心法！”

    几位长者又点头，纷纷说道：“对，应该这样办。”

    端木凝蕊看着文帅，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你真的会放火烧山？”

    文帅点头，答道：“当然会。”

    端木凝蕊翘着嘴角笑道：“那不建城了？”

    文帅笑道：“木材有得是，烧了云山，可以从齐阳运木材过来。”

    端木凝蕊微笑，不再说话，转过脸去接着看书。文帅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微有些忐忑。文帅担心的不是烧不烧云山，文帅担心的是凝蕊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靖王宝印，从伦理上来说，如果对方说她不能承袭王爵，她就要将宝印交出。

    交出宝印倒没什么，不过是一块玉而已。最怕的是对方真正想要的，是她端木家的内功心法！心法是不能交的，逡族已经够厉害了。别说凝蕊不会交，就是凝蕊想交，文帅也不能让她交出去。但是不交出心法，逡族便占了理。

    文帅现下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逡族，斩草除根！

    “你看着我做什么？”端木凝蕊转过脸来，满眼的笑意。

    文帅回神，笑道：“没什么，我在想事情，一时走神了。”

    端木凝蕊嘟了下嘴，起身说道：“我回帐了。”

    说完便走，羽琴看了文帅一眼，抿着嘴摇了下头，跟着端木凝蕊向外走去。

    文帅哪里会不知道凝蕊在想什么。即使早先还不能肯定，但与燕回一番长谈后，自然也就明白了。文帅之所以回避凝蕊，是因为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在文帅心里，凝蕊依然还是当初青川那个小女孩儿，虽然她已经长高了，出落得如花似玉。

    文帅感谢燕回，替他想得如此周到。正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心结，才让凝蕊来蕊城。却没有想到，跳出来一个逡族，居然还跟凝蕊有牵扯。他不得不再一次来到了凝蕊身边。文帅告诉自己，无论与凝蕊将来怎样，至少要尽快解决逡族的事，然后，回齐阳。

    南边的奏报传来，顾子青呈报，岳王那边没有动静。文帅微微皱眉，按说张子文应该已经回到恩化了，以岳王一向的性情来讲，不应该没有动静才对。难道是岳王转了心性？又是因为什么转了心性？

    不过没动静是好事。文帅需要时间为蕊城筑基，为大周筑基。先皇晏驾，仲孙祈平登基。先前的承诺，已过了时效。一旦蕊城建好，文帅便要将南境三府退还给朝廷，将四位将军召回蕊城。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能平安地做一世文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日后，乐自知又来了，这次一共来了四个人，都是上了年岁的老者。乐自知向文帅介绍道：“文王，这几位是族中的长者，这一位是乐自悦，这一位是乐自怀，这一位是乐自悟。”

    文帅微笑，这是一家子堂兄弟一道来的。看样子，不会是来顺降的。乐自知拱手道：“请文王俯允，我等拜见郡主。”

    文帅说道：“凝蕊在生孤的气，几天不见人了。有什么事向孤说就是。”

    另三人都看乐自知，乐自知可没说过文王对郡主如此珍爱。居然能当着外人的面，坦承郡主在耍脾气！

    乐自知心中也甚为诧异，想到文王对郡主好，但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本来想好的话，此时却觉得异常地难于开口。但再难开口，也是要讲的。乐自知拱手道：“文王，我们感谢文王对郡主的照拂之德。今日前来，有三件事要与郡主商议。头一件，端木王爷已然殡天，论理，郡主不能承袭王爵，当交出靖王宝印，我族另选才俊，承袭爵位。二一件，请郡主交出内功心法，由王室保管。三一件，群主已到适婚年龄，当由我四人为郡主选任夫婿。此三事乃我族大事，还祈文王通达。”

    文帅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所担心的事，一样也没落下，全中了。文帅挑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问道：“四位长者，还有回旋余地否？”

    乐自知拱手答道：“文王此言，令老夫不解。此为我族中之事，文王何出此言？”

    文帅问道：“凝蕊一家惨遭灭门之时，你们在哪里？”

    乐自知答道：“回文王，我们在山里。我们不知道王爷家遭难，否则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文帅说道：“凝蕊是孤的人。”

    乐自知答道：“文王拥兵数万，开朝立国，自然是无上之尊。但世间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郡主是靖王之后，是我族族人。老夫斗胆问文王一句，文王可是娶了郡主为妃吗？若不是，怎说郡主是文王的人？再者说，既使文王娶了郡主，郡主也是端木家的血脉。文王要讲道理，若是文王不讲道理，我族哪怕只剩下一人，也要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文帅垂下眼帘，他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将这四人碎尸万段！然而，正如乐自知所说，逡族但凡有一人逃脱，凝蕊的名声便毁了。世人必会说凝蕊卖祖求荣，也会说他文帅仗势欺人。如此一来，在东境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会毁于一旦！

    文帅翻起目光，挑起冷笑，说道：“你说你们是靖王旁支，有何为凭？”

    乐自知一笑，他早料到文王有此一问。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后显出一块黄玉，雕成了一只娇小的乳燕。向文帅说道：“此为靖王送我族先祖离京前所赐，为后世相认之信物。老夫以为，这世上，必然还有人能辨别此物真假。文王若是不信，可寻访能工巧匠之后人，问一问此物的来历。”

    文帅淡淡说道：“孤自会差人查访，在此之前，你们所提之事，概不能应。你们先回去吧。”

    乐自知一笑，拱手道：“敢问文王，可否给个期限。不然……老夫恐有生之年，不能与郡主相认了。”

    “一年为期，除非找到佐证，能证明你们不是靖王旁支，否则便认你们。”文帅说这话很没底气，毕竟是乐平秋先认的凝蕊。

    乐自知拱手笑道：“多谢文王。既然文王暂不能认我们，那还请文王不要砍伐云山树木，不要开采云山矿藏。”

    文帅冷哼一声，说道：“天生地养之物，非尔等所有。不论你们是何人，此为竺南属地。东南之境，为孤王辖摄，再敢说云山是尔等的，那便也无需查访印证尔等身份，你我刀兵相见便是。”

    乐自知微一皱眉，强硬分两种，一种是仗势欺人，一种是据理力争。很不幸，文王属于后者。乐自知拱手道：“文王此话也在理。还请文王早日查访明白，还我族公道。我等告辞了。”

    端木凝蕊躲在帐外，将此番对答听得一字不差。心中即有欣慰，又有苦涩。待乐自知四人走后，端木凝蕊走进帐中，坐到文帅身边，垂着眼帘说道：“我又给你添乱了。文哥哥，我交出宝印和内功心法，至于选夫婿，他们不会在意的。他们要的是爵位和内功。”

    “我知道。”文帅看着她，认真地说道：“第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即便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事我也要揽到身上。第二，你给他们宝印没什么，但内功不能给，咱们绝不能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