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露底
文帅一惊,微微眯起了眼睛。洪思诚微笑不语,文帅稍一琢磨,明白了他的用意。说道:“此事缓议。” 洪思诚却说道:“此事不可缓议。文王若当真有心,此事越早越好。若文王怕委屈了长公主,臣另有一议,此时蕊城初建,可贬长公主为蕊城城主。” 文帅微皱眉头,说道:“如此大事,孤要与后妃商议。” 洪思诚一笑,拱手道:“臣请文王不要拖延,以免来日左右为难。” 文帅似笑非笑,看着洪思诚说道:“洪大人说得容易,凝蕊既封了长公主,怎能随意贬谪?总要有个合适的由头,还不能是小错。你以为,凝蕊会犯大错吗?” 洪思诚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文王宠溺长公主非一时半日,长公主必有积攒而成的陋习,只要善加诱导,总会犯错的。” 文帅摆手,说道:“洪大人的好意,孤心领了,也记下了。但兹事体大,孤要与国师王师,以及后妃,甚或是凝蕊商议。今日先谈到这里吧,洪大人先回驿馆,孤即刻命周将军为洪大人安排府邸。” 洪思诚起身拱手道:“谢文王,臣告退。” 吃晚饭的时候,文帅吭哧着,把洪思诚提议贬谪凝蕊的事说了。桃儿蹙眉道:“为什么?凝蕊怎么了?洪思诚一个降官,刚归顺便要……” 曲问兰打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朝政。相公与咱们说是情分,咱们可不能过问。” 桃儿眨了眨眼,觉得不是这样简单,便住口不再提,想着等吃完了饭再问王后。锦杏垂着眼帘,淡淡说道:“好好的一个义妹,贬了之后岂不成了外人。” 俅燕回看了锦杏一眼,笑道:“本来就是个外人,贬了也好。不过相公,总要有个由头,毕竟已然封了长公主,可不能随意贬谪。这样吧,你召凝蕊回来,我查查她的错处。” 文帅尴尬一笑,应道:“好。” 转过天,文帅又去了周若府上,将此事说与周若和老夫子知晓。两人相视一笑,老夫子说道:“由头好找,只叫长公主打一位将官便是。老夫曾见过那个叫……慕容成的孩子,长得那样子,应该挺禁打的。” 文帅摇头:“慕容成与卢越,孤还想将此二人交与凝蕊,助她辖摄蕊城。” 老夫子点头,不再说话。周若说道:“逡族与长公主血脉相连,但却与文王对峙。以此为由,削爵以免串连,不知可否?” 文帅微微皱眉,这倒是个好由头,但如此一来,便是承认了逡族与凝蕊的关系。一旦诏告东境,那逡族必会找凝蕊讨要靖王宝印和内功心法。 老夫子捻须微笑,说道:“文王的心太细了,如此事事忧心,恐伤寿禄。不若便听了周若之谏言,至于由此而生之事,到时再做应对便好。” 文帅垂目犹豫,周若说道:“臣知文王心意,但为了身外之物,误了花好月圆,多有不值。况且,文王已然下令练兵,来日逡族顺降便罢,若不然,进山剿灭便是。” 文帅点头道:“好。孤先召凝蕊回来。” 周若拱手道:“文王,若此事必行,臣请辞去国师,往蕊城助长公主理政。” 文帅愕然道:“国师若走,老师岂非也要随你而去。” 老夫子笑道:“难得文王舍不得老夫,蕊城距此不足千里,文王若有事,差人来召便是。总好过长公主小小年纪,犯下大错要好。” 文帅沉默,老夫子说得对,凝蕊还小,若是做了城主,再没个人看管,万一闹出什么大事来,只怕难以收拾。当下点头道:“若凝蕊愿意去做城主,便要偏劳国师与老师了。” 中原京城,这一日俅能刚到了太医院,便有宫人来传:“俅太医,皇上宣你往太和殿请脉,随咱家来吧。” 俅能答应一声,连忙背上药箱跟着出门。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他能进太医院,无非是门主托了权贵,先给惠王的母亲治了病,而后经由惠王举荐才入的太医院。但给皇上请脉,从来都是院首独揽,今日怎么会召他前去? 一路到了太和殿,转由总管太监引入。俅能跪道:“臣俅能,叩祈吾皇圣安。” “起。”皇帝靠着隐囊,面色沉暗,动了动手指:“赐座。” 俅能心知有异,每与皇子、公主、嫔妃请脉,都没有赐过座,而给皇上请脉,竟还要坐着吗? 但皇上金口已开,俅能也只得走到椅边拱手道:“臣惶恐,谢圣上。” 皇帝垂着眼帘,又动了下手指,总管太监退了出去,片刻后领入一人,此人近前跪道:“臣,百里霆,叩见圣上。” 皇帝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爱卿平身。坐吧。” 俅能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百里霆,此人身高不足七尺,却生得虎背熊腰,虽说上了年纪,却依然健硕。人不认识,名字却知道。百里霆,名震江湖,通吃黑白两道的捕神,曾在三十招之内,重伤飞天枭苗胜! “俅能。”皇帝开口。 “臣在。”俅能连忙起身躬身。 皇帝指了下百里霆,说道:“这位是捕神。” 俅能转向百里霆,拱手道:“下官见过捕神大人。” 百里霆一笑,起身抱拳道:“客气了,听闻俅太医治好了老太君的旧疾,可谓医术通神!今日见到俅太医,倒让老夫想起一件事。当年老夫初任京职,曾重伤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后来听说那位朋友,被玉宵门一位高人治愈,老夫心心念念二十年,只想一睹这位玉宵门高人的真容。俅太医,你医术如此高明,不知可知晓玉宵门否?” 俅能心思电转,百里霆这是在有意试探,还是在指桑骂槐? “都坐下。”皇帝开口。两人同时转向皇帝,答应一声,相继落座。 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呼出,而后才说道:“竺南之地,出了一位医圣,芳龄桃李,贵为文王贤妃。奇的是,这位王贤妃本是仲孙家之女,皇亲贵戚。只因面生恶疾,于襁褓之中被送至宫外,后经一位高人收养调教,成就其一身惊世之才!说起来,那位文王也是个奇人,布衣出身,书生本性,却能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主帅,领军反叛,辖摄齐阳以东,掌控竺南半壁江山。立国号为周,与仲孙家分庭抗礼。俅太医,那位王贤妃,也姓俅,你们算起来,倒是本家嘛。”
俅能淡淡一笑,自己的身份露底了。恐怕此次自己难能活命,而且连苗胜都要捎带上。俅能起身跪倒,伏首道:“臣,死罪。” 皇帝呵呵一笑,看了一眼百里霆,说道:“百里,听说文王性情桀骜,俅贤妃只认义父。不曾想,周国之国丈,竟在朕宫中当值,你说,朕是否当之无愧为千古圣明之君啊?” “是,圣上自然是千古圣明之君。”百里霆站了起来。 皇帝说道:“俅国丈请起吧。” 俅能不知道下来会怎么样,但事已至此,也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当下站起身来,百里霆向着俅能一躬到地,说道:“下官百里霆,拜见俅国丈。” “不敢。捕神大人过谦了。”俅能拱手还礼,微微皱眉,这是拿他寻开心吗? 百里霆直起身,说道:“俅国丈不要误会,下官并无丝毫戏耍之意。当年下官出手极重,飞天枭苗胜本该重伤而亡,却被俅国丈治愈。下官这一拜,一半拜的是俅国丈之身份,一半则是拜服俅神医的通神之术。” 俅能轻叹一声,转向皇帝说道:“圣上,飞天枭苗胜虽然侥幸捡回性命,但武功尽废。如今也是风烛残年,苟且偷生而已。还祈圣上仁德,莫再降罪于苗胜。” 皇帝淡淡一笑,说道:“二十年都过去了,还提他做什么。都坐吧。” 待两人坐下,皇帝问道:“俅能,玉宵门给你许下何等好处,你连国丈都不做,偏要来朕这里做一名太医。” 俅能答道:“回圣上,臣应下此事之时,还不是国丈。实则今时今日,臣也不是国丈。当初与义女留书一封,曾道十八年恩情至此了结。从此后天南海北,再无牵挂。” 皇帝垂着眼帘,微笑点头,说道:“你既存了死志,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朕也不会为难你,朕只想问你一件事。以朕之身体,还能有龙嗣吗?” 俅能微微皱眉,百里霆说道:“俅太医,玉宵门在曲州,曲州太守万之方,是万贵妃的父亲。俅太医可识得万之方?” 俅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见过万之方,也不明白百里霆这样问是何用意。 皇帝淡淡地说道:“万之方是明德三十一年的进士,朕记得他,虽有才华,但其貌不扬,五短身材,相貌丑陋。可他的女儿却生得花容月貌,柔若无骨。也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另有缘由。” 百里霆接口说道:“俅太医,据下官所知,玉宵门中之女弟子,皆可称世间上品。不知此传闻可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