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里逃生
甘橘开始动手张罗饭菜。薛言和琴儿、羽竹、秦晔和方远等暂时充当了家丁，被她使唤来使唤去。 毕竟在熙凤阁大家共过生死的，即便心里还有疙瘩，但至少也不是恨。 薛承钧和洛寒翎却静静地在内室中打坐，谁也没有说话。 厨房里热火朝天，这儿却安静得仿佛尘封的世界。 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 薛承钧起初还是信心十足，那个先开口的必定不是自己；因为她内心的疑问太多，也最没有耐心。而自己却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事实证明，薛承钧的经验之谈对于洛寒翎是完全失效的。 洛寒翎纵使心中有千万个疑团，却根本不打算去理。 她不想再掺和薛家的事，楚津书认识自己也无足轻重。 既如此，比耐心，自然是稳赢不输。 薛承钧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立时就不敢再闭嘴了，老老实实地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 她不关心薛家，自己也同时要受冷遇，这可是大凶之兆！ “还记得那次你去牢中看他们三个准备劫狱的那天吗？皇帝用羽丰逼你当寒玉侯，亲自监斩他们三人。你为了羽丰只好听命。其实那时楚修然已经在牢中布置好了，在押他们三人去刑场的途中一招偷梁换柱，把他们三个救了下来。你斩的那三个，有两个是楚修然从外面带进来的，本就犯了重案，甘愿为老头子一死。只有假扮大哥的那个罗晟辉是个例外。月连仲老jian巨猾，如若没什么表现，定会识穿。而罗晟辉擅长缩骨功。他的脑袋上戴着一个木头做的空脑壳，脸上易容过，所以表情动作都很生动。当斩头时，他便缩下自己的脑袋，被砍掉的自然就是那个装满了血包的木头脑袋。旁人根本不会怀疑。后来收敛三人的遗骨去乱葬岗的人中也有楚修然的人。当照月管丧葬的官兵带人抬着三具遗体到乱葬岗时，雪忆寒已带着人马守在那儿……” 薛景迁那时已被楚修然提前送到了乱葬岗，送葬的官员便是看到他才生生吓得去了半条命，后来一直疯疯癫癫的。当时薛景迁和季博恒看到雪忆寒竟然亲自前来时，很是震惊。然而薛景迁却宁可真的躺到棺材里也不肯跟雪忆寒去雪影，可见他心里的芥蒂之深。 以防雪皇外出引起朝中不安，许溟非那次并未前来，而是留在皇宫。他向来是雪忆寒的近从，他在，别人便不会想到雪皇已然离宫。 “大哥，当日的事我不想多说。”雪忆寒道，声音有些悲凉，“不管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是我在找借口，推脱责任吧。” 薛景迁扭头不看他，气哼哼地道：“知道就好。当年要不是你，晴儿还开开心心地活着！” 雪忆寒也不辩驳，蹲下身亲自将两具骸骨换下两名替薛景迁一死的人的尸体，对近从道：“你们问问楚大人这二人故乡在哪？送他们回乡吧。不管怎样，叶落，总是要归根的。” 薛景迁面色微动，眼底也浮现出除仇恨以外的情绪。 是思念。 他薛景迁已经十七年不曾回过雪影了。 虽然因为恨雪忆寒当年没有及时救出晴儿，以致晴儿在火海难产生下孩子后落下了病根；但他薛景迁是在雪影的山水孕育下、在雪影的雪原中成长，是谁也无法抹杀的事实。 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呢？ 但他薛景迁就是死要面子，拉不下这个脸，尤其在晴儿病逝后，一心为月连仲征战。就是怕自己闲下来会后悔，会想回去。 明知月连仲喜怒不测，狡诈狠毒，他却总是劝自己：陛下是你的恩人，你的所有才能、哪怕是生命，都应奉献给他！ 只有像这样给自己一个强烈地要留在这儿的理由，他薛景迁对于故乡的思念才会减轻些许，那些矛盾的痛苦也会少些。 “大哥。”季博恒宽慰地握住薛景迁的手。“不管大哥去哪儿，博恒都会跟随的。” 薛承斌也嗅出些什么。他望了望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开始动手挖土的雪忆寒，没有作声。 雪忆寒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黄泥，忽而转身打了个喷嚏。他尴尬地回过身来，道：“让大哥见笑了。忆寒真是没用，才两天便感染了风寒。”身旁近从连忙递上药，雪忆寒却摆摆手示意不用。 他常年居于冰天雪地的冰华城，这边的气候一时不能适应是理所当然的。 “国舅大人，陛下为了您千里奔波，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流霜，来到照月，就为了接您回去。您就答应了陛下吧！”雪忆寒身后的近从和侍卫，包括正在处理尸体的，一起跪下，热切地望着薛景迁。 薛景迁粗声道：“他都没说什么，你们插什么嘴！” 雪忆寒见他似乎有些动摇，看了看薛承斌，微笑道：“这位便是令郎吧。” 薛承斌微微一笑，抱拳道：“多谢阁下相救。”薛景迁瞪了他一眼，满是不快。 雪忆寒也不在意，悠悠问：“大哥不回去，难道也不想令郎认祖归宗么？” 薛承斌已然明白了了大概。眼前的这个雪皇是自己姑姑薛晴的丈夫，自己的姑父，爹爹的妹夫。但十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使得爹对姑父心生怨恨并且就此离开雪影，再也没有回去过。 “爹。”薛承斌看了看地上的骸骨，又看了看放在棺材里的两具尸体，低声道：“此人如此煞费苦心地救我们，还厚待那两名死去的人。不论如何，我们也应该道一声谢。” “就是就是。”罗晟辉从棺材里跳出来，连声附和，“你儿子都知道感恩图报，你这个老子却不知。不如去舔舔你儿子的屁股。” 谁也不知道他何时跳到棺材里的。 薛景迁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被这话激得面红耳赤，指着罗晟辉，气得语不成调：“你！你！你！……” “我怎么了？”罗晟辉伸出一根指头将薛景迁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拨到一边，道，“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说到这儿忽而停了一下，很是谄媚地跑到雪忆寒跟前，道：“当然，陛下是你们最大的恩人。要不是陛下请我出手，我才懒得管呢！” “老子没求你！”薛景迁额上青筋直跳，拳头捏得阵阵作响。 罗晟辉却跑回来，不怕死地继续道：“别蹬鼻子上脸！陛下又没得罪你。你倒好，人家千里迢迢地赶来救命，你不仅不谢还这样对人家。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做人啊？不懂，我教你。” 薛景迁再也忍不住，一拳挥了出去，罗晟辉却早一脚挑开老远。他三番两次粗言侮辱薛景迁，薛承斌也是怒火中烧。冷眼看着几丈外的罗晟辉，薛承斌压下怒火，道：“阁下若能教人做人，不如自己先做好。像阁下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辱骂他人的人，在下不知有何地方值得别人学习。” “晟辉。”雪忆寒责怪地瞟了罗晟辉一眼，随即赞赏地看向薛承斌。 对于自己的身份既不荣幸也不惶恐，袒护薛景迁却又不失应有的礼数，是个可造之材。 罗晟辉却嚷道：“陛下，薛珉老糊涂了，就是该骂！人家要杀他，他眼巴巴地送上门来找死，您好心好意救他，他却一点都不感激。岂不是老糊涂了！” “阁下！”薛承斌喝道，身子拔地而起，直直掠向罗晟辉。罗晟辉边跑边回头大声道：“你老子糊涂，你小子也糊涂了不是！他自己送死，还要拉上你陪葬。你是不是也活腻歪了！” 眼看薛承斌和罗晟辉一追一逃地越来越远，薛景迁渐渐冷静下来，提气喊道：“回来，斌儿！” 仔细想想，这些年为了晴儿的死，迁怒于雪青阳和薛承钧，确实不该！ 当年带着晴儿逃出宫中时，薛珉就知道雪青阳必然是生机渺茫。只是当时伤心欲绝，只有恨一个人才会好受些；这个人自然便是抛下晴儿的雪青阳了。 后来听闻雪影崛起，他的恨也就更坚定了。 其实一直是他自己不肯放下，一直用这莫名其妙的仇恨束缚着他、雪青阳和薛承钧。 至于对妻子何湘竹不好，是因为怪何湘竹没有好好照顾晴儿。 “过来见过雪皇。”薛景迁指了指雪忆寒，对闻声折身的薛承斌道。薛承斌依言行礼。 雪忆寒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温和地道：“不必多礼。” 虽然薛景迁只是叫儿子拜见自己，还没承认自己是妹夫，但也不远了。 毕竟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要向自己恨了十多年的人低头，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是薛景迁这头犟驴，死爱面子。 被薛承斌赶出十几丈外的罗晟辉忽而急冲冲地飞奔回来，向雪忆寒道：“陛下，有人来了！” 来的正是洛寒翎。 乱葬岗向来无人，此刻却有人前来，不能不谨慎。雪忆寒当机立断地道：“你们赶紧驾着马车带着这两具遗体去二十里外的茶寮，晚间修然会去与你们会合。” “陛下，您呢？”近从不放心地问。 “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雪忆寒道。 侍卫还是不放心。薛景迁轻咳了咳，道：“老子虽然糊涂，功夫也不怎样。拖拖时间还是行的。” 罗晟辉讪讪道：“大人过谦了，方才是小子胡说八道，还请大人不要挂在心上。”说着跳上马车，扔下第三具骸骨，对一众侍卫道：“有国舅爷贴身保护，我们留下也是拖累。撤！” 侍卫们却不怎么相信这位一见面便对他们陛下没好脸色的国舅爷，但他们相信他们的陛下。 薛景迁和薛承斌故意将那三具骸骨丢得到处都是，又匆匆清理了现场，然后四人一起藏起来。还好当时洛寒翎心思太重，根本没有留意。她看到的骸骨上的碎衣片和rou末，自然是早就弄好的。而骸骨却只是特殊材料做的，并非真正的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