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任
“他们就是这样被救的。”薛承钧讲得口干舌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面活动筋骨一面走到洛寒翎身侧。 洛寒翎仍旧面无表情，但薛承钧知道，她心里背负的包袱必定减轻不少。 “你早就知道。”洛寒翎侧转身，平静地看着薛承钧，眼底深处隐隐有怒意。 薛承钧下意识地往另一边走了几步，心虚地道：“嗯。那次我回来在侯府碰到了大哥他们。”他忽而闭嘴，脸上满是懊悔。 他这样说，岂非承认自己并非一直乖乖待在碧城山么？ 洛寒翎倒没有多想，只是有些怪薛承钧而已。她别开脸，不再看他。见她的额头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阵阵发白。薛承钧急忙跑过来，焦急地道：“你这伤口拖了一夜，再不处理就回天乏术了！”洛寒翎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睛，眸底是被欺骗的愤怒和受伤：“为何骗我？” 为什么连他也要欺骗自己？ 洛寒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在乎这个问题。 薛承钧怔了怔，有些意外又有些心疼。他蹲下身，温柔地握起她的手，抚摸着因她攥得太紧而发白的关节，叹道：“如若不是亲眼见到，我说他们没事，你会相信么？” 天知道他多么想告诉她，她没有错；然而他实在想不到原来薛家的灭门对于她竟这般重要。当他看到站在碧城城墙上的她时，他就明白，自己错了。 她也许，不会再相信这种话了，除非是，亲眼所见。 虽然是被迫，但她的确杀孽太重。血脉里复苏的暴戾，不仅使她对于杀戮和鲜血变得麻木，也使她丧失了对人的信任。 她从未真正相信身边的人。 哪怕她会奋不顾身地救下敌人刀口下的士兵和百姓，不要命地与炎帝搏杀，她只是出于怜悯和责任，并非信任。 洛寒翎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信？” 是，她曾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说话刻薄行为不检点的男人。 但，当她身中剧毒重伤在身时，那个自己憎恶的男人竟然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还带她去寻医。 她消沉，颓败时，也是这个男人骂醒了她，逼她振作。 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事自己忘记了，但内心深处从未怀疑过这个男人。 薛承钧一时无言以对。 他未尝试便放弃，是他不对。 他还意识到另一点：他似乎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随即薛承钧有些郁闷。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没自信的？ “如果是你，不论什么，我都会信的。”洛寒翎喃喃道，捂着心口，靠到了门上。 薛承钧本来耳力惊人，如今因为洛寒翎几句话患得患失，倒没听到。 “公子，我和琴儿送午膳来了。”外边传来薛言的敲门声。 洛寒翎只觉头重脚轻，十分困难地挪开一步，伸手开门，然而手却在空中悬了半天。薛承钧几步冲上去，一面扶着她，一面打开门，让薛言和琴儿进来。 薛言和琴儿放下饭菜，狐疑地看着倒在薛承钧怀中喘着粗气的洛寒翎。薛言刚喊了一句：“公子……”就被琴儿打断：“还有事儿呢。赶紧帮忙去。”说着冲薛承钧诡异地一笑，便拉着薛言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那几个老家伙呢？”薛承钧话刚出口便知道不会有人回答。他关上门，小心地搀着洛寒翎回到桌边。见她脸色愈发吓人，担忧地问：“翎儿，我先为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洛寒翎艰难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带着几分促狭：“你不是素来不问别人的心思吗？上次也没见你问我…咳咳……” 上次在碧城的客栈，他一句话也不问便自顾自地为她包扎，气得她当场反抗不过晕死过去，这事儿，就是蚀心散的毒性也消除不了。 薛承钧见她难得地竟露出一抹笑颜，唇边也不由沁出一丝笑意。他自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锦囊里装着好几个小瓷瓶。从瓷瓶里取出一些止血消炎的药和活气生血的药，他嘴上调侃道：“上次情非得已嘛。若这次你还是那般固执，我还会采取非常之法。” 洛寒翎已自己除去了外衣，眼看只剩一件就寝时穿的里衣，里衣上血迹最深处便是伤口的位置。薛承钧忽而伸手按住她解衣的手，长吁一口气，道：“果然没伤及心脏。待我看清楚具体位置，你再脱。” “脱”字颇有点粗俗的味道，薛承钧破天荒地感到不自然。 洛寒翎奇怪地问：“待会儿都脱了不是看得更清楚么？”话音未落，她便觉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似乎要蹦到嗓子眼了。 苏瑜不是没教过她，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虽向来不在意，但也知女子应有羞耻心，更何况要寸缕不着地与男子面对面！ 见她双颊微红，一直红到了耳根，模样颇为娇俏。若是平时的薛承钧定然会借机戏弄一番，此刻他却根本没这心思。洛寒翎本只是随口一问，他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小声解释道：“现在辨清位置，待会儿闭上眼睛我就不会涂错了……” 原来他是打算待她衣服都除尽闭着眼睛为她涂药。 明白他竟是这种想法，洛寒翎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看到他从未表现过的，局促和紧张。她捧起他的头，淡淡地道：“可是，你已经看过了。不是吗？”